罗德以井水抚脸,浓烈的眉线被水濡湿得凌乱。他微抬起湿亮的眼睫,从细细的指缝间,瞧到了一身戎装的尼禄。
铁丝盘错的锁子甲绷在尼禄身上。他纤直的腰身尽显,披挂着暗色的红披肩,皙白的手里紧握一柄利剑。
他浑身满溢着进攻的气质,唯有那顶蓬蓬的银发很软糯,如流转于危山之巅的一朵白云。
一身灰铁的尼禄好象一颗硌人的铁砂夹进罗德的指缝。他背后即是黄尘飞扬的天地。
罗德揩去脸上的水光,唇角勾起一个轻柔的微笑,还挺帅。他笑道。
尼禄于瞬间就羞红脸,愉悦宛如浓蜜般盈满他的心脏。
他脚步绵软地走过去,铁靴在泥地上踩出一串细瘦而深重的脚印。
我感觉我就象一个被镀上铁皮的雕像。尼禄挥了挥胳膊,柔韧的锁子甲无比贴合他的身形,托加袍比这个可舒服多了。
您所穿的是最轻便的。罗德抬手,指向不远处体格强健的高卢军人,甩出一串闪亮的水珠,一般的士兵只能穿又硬又松的鳞甲。
尼禄瞄过去。那里有两名士兵在进行格斗训练。
他们持铁刀操木盾,以熟练的招式和剑法搏斗。其中一人如收割一般横扫利剑,扫出一片寒光;另一个以盾抵挡,于僵持的瞬间借势反攻。剑戟击打的声音响彻军营,如雷鸣般轰进尼禄的耳朵。
他们作战的经验比我丰富。尼禄沉郁地说,极干净的眉眼微颤,有一丝无助。
他忧虑的语气顿了顿,轻叹道:我现在连射箭都不会,却要以羊皮纸上的理论指挥这帮生猛的家伙。这群士兵是不会听顺于我的。
正常。罗德抱起双臂,黑色的身影十分颀长。
一绺阳光斜进浓厚的鬓发,隐约照亮他轻笑的脸庞。他的口吻随意而直率,夹杂一些照顾的意味:毕竟您还是个连剑也没拿过的孩子。
孩子这个措辞使尼禄脊背微抖,心底传来一阵钝痛。
他僵立一会,白净的脸庞宛如落满一层灰尘般暗沉。
高卢的冷风遒劲,从远处裹挟粗粝的尘沙而来。罗德的长发被吹乱,脸颊被砂石击打得刺痛。
他下意识地按住剑柄。
尼禄忽然张口说:我要变得和你一样强。
罗德愣一下,一丝笑意跳上他尖锐的眼角。他主动请缨:那让我来教您。
尼禄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罗德狡黠地盯他一会,忽然黑影一闪,宛如幽火般逼近他。在尼禄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握住他持剑的右手。他的胸膛紧贴尼禄的脊背,飘逸的鬓发轻扎尼禄的后颈。
尼禄的呼吸停滞一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罗德夺过他的长剑,直接扔到一边。长剑在空中打旋,咣一声砸在地上。
那就先从最简单的肉搏开始。他低语道。
他的嘴唇过于靠近尼禄,以至于尼禄能听见他性感的气声,宛如妖魅的咒语。
高卢总督统领整个行省,有权调动兵马,管理整个高卢的财政、司法和工程。他是整个高卢的最高长官。
总督来觐见时,克劳狄乌斯特地戴上面罩,以遮住脸上引人发笑的青紫。
他坐在营棚里的兽皮王座上,瘦如细条的腰背佝偻着。老旧的烛光映亮他皱缩的五官。
好久不见了,雷珂。克劳狄乌斯半掩着脸小声说。他那圆如黑豆的小眼睛可笑地转了转,有点不自然的模样。
雷珂铁蹄般的脚步在他眼前顿住。
他长着高挺的鹰钩鼻,身材宽厚,是个凶悍的大块头。他手里的长剑还蘸有干涸的鲜血,一道紫红的长疤从前额一直贯穿到他的耳朵,象一只扭曲的蜈蚣,使他总有一股粗鲁野蛮的气质。
自卡里古拉时代,雷珂就一直担任高卢总督的职位。
他多次镇压蛮族的叛乱,亲临无数战役,有赢也有败。
雷珂轻蔑地瞟他一眼,嗖一声出剑,用剑尖勾掉了皇帝的面罩。
你又被一个女人给打了吗?他态度傲慢。
噢克劳狄乌斯被这突然之举吓呆了。剑刃就距他的耳边不过毫厘。
他眼光黯淡,委屈巴巴地说:给我留点面子,雷珂。好歹我也是你的表哥你不能这么吓唬我
雷珂鄙夷,干脆面罩丢进火盆。面罩顷刻就化为灰烬。
他锤印般的眼珠斜过来,对克劳狄乌斯怒目而视,轻藐几乎要化成尖刺从眼里戳出来。
你真是窝囊!他抄起粗壮的胳膊。
克劳狄乌斯象个受气包一样捂着淤青,从指缝间偷瞄雷珂,眼神幽怨。
你也知道我处境艰难,雷珂我有一个恶鬼般的妻子,她倚仗着娘家对我胡搅蛮缠,我头上的的桂冠堪比荆棘
别拿她的家族遮掩你惧内的缺点!雷珂冷冷地说,她是有嫁妆有势力,但你也是皇帝,你有她没有的血统,跟她是势均力敌的!
唉克劳狄乌斯疲惫地叹息,帝位使我痛苦不堪。我每天都要为治理传染病焦头烂额,缺钱运营的浴场、久治不歇的洪水让我备受元老院的弹劾,倒不如来高卢躲上一阵
哼!雷珂对他冷眼以待,讽刺道,罗马人真是不幸,摊上你这么一个逃兵皇帝!
克劳狄乌斯长吁短叹。他松开捂着淤青的手,幽幽地抬眼,耷拉着的眼皮之下冒有哀怨的目光。
他叹道:如果当年你没有放弃帝位,这个皇帝我也是做不成的
闭嘴吧!雷珂绷着脸打断道。
他微侧过脸,前额疤痕的轮廓得以加深,十分狰狞,口气具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威慑力:我是个忠诚于朋友的人,这你应该很清楚!
克劳狄乌斯悻悻地闭了嘴,给了雷珂一个怨妇般的眼神。
雷珂迈着重铁般的脚步,咚咚地走到营棚门口。
他掀开帘子,雄厚的身影被框在黄沙吹拂的背景之内,有一丝苍凉。
对了他想起来,你这次还带上了尼禄?那个长得象小绵羊一样的家伙?
克劳狄乌斯点了点头,弯曲的身影在兽皮座椅上挪了挪。
昆汀死了,我还没来得及指定养子。目前他是最有希望的继任者。他神色疲倦地说,迫于元老院的压力,我只能带他过来
雷珂侧过身,抄着双臂,带着一副自命不凡的神情说道:你的儿子死了,可我从你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悲伤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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