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神情复杂。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捡起掉落一旁的皮手套,安静地替罗德重新戴好
面对城墙一般严防死守的罗马军团,人数偏少的莱族人不敢再贸然伏击。
本欲偷袭的他们反而伤亡惨重,很快就撤兵回到了对面的山坡。
尼禄用兵十分谨慎。他尚不清楚河对岸的情况,没有渡河去追击。
双方对峙一时陷入僵局。
医生将曼得拉草、天仙子和罂粟混合调制成麻醉剂,为罗德的脚踝做了简单的手术。
十|字弩的箭小而轻,罗德的脚伤因此没有伤及骨骼;而尼禄的肩伤,距离掌握命脉的脊椎只不过毫厘之差,伤势更重一些。
尼禄趴躺在床上,卷曲的银发沾一点鲜血,血迹斑驳的绷带缠住受伤的肩胛。
他的脸庞残留干涸的血迹,细碎的额发被血黏住眼帘,有一种类似鬼怪的、幽怖的气质。
罗德刚刚包扎好脚踝,胳膊撑在身侧,悠然地坐在尼禄床边。
如今他们两人都挂了彩。
明天雷珂就会与我会合。尼禄出声道。
罗德慢悠悠地晃着腿,姿势十分随意,军团每时每刻都在耗费粮草。早点结束这场地势不利的森林战,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尼禄眯合着眼,从两层浓密的睫毛之间偷瞄他。
他沉思一会,狡猾地匍匐过去,原本掩盖在毛毯之下的肩伤毕现。
罗德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所惊,本能性地缩起手。
在瞥到尼禄嵌入鲜血的纯净双眼时,他的手僵持一刹那,最终按在那毛绒绒的脑袋上。
尼禄状若无事地说:医生告诉我,我差一点就成了残废
罗德骤然想到尼禄在前世扭曲的身材。他出了神,黑眸闪出轻微的幽光,宛如锋刃的手掌慢慢下移,无意识地抚过尼禄笔直的脖颈和脊梁。
他的手所到之处引起灼热。尼禄发育正旺的身躯明显紧绷,那双通透的蜜色眼睛里,翻滚过粘稠的、激荡的欲望。
好好养伤。罗德收回手,我可不想见到您弯腰驼背的样子
话落,他站起身,坚毅的双脚迈出一步,紧缚的绑带顿时渗出鲜血。
尼禄的手宛如触手般绑缠他的腕部,细碎的银发掩住双眼。他光裸的肩背隆起,还留有少年的清瘦。
他是生长在不幸家庭的缺爱之人,对于爱与温暖永远都索取不够。
别走罗德。他嗓音低哑,医生说我时时刻刻都需要照顾
罗德盯着他微微颤动的银发,沉默地抽回了手。
尼禄不安分起来,抖动的眼睑有一点茫然,罗德他的口吻惊慌而严峻。
我去拿被子。罗德背对着他说,一会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战术和策略全部化用于《高卢战记》
第32章卑微的暗恋
这是尼禄第一次与罗德同床而眠。尽管两人躺在各自的被窝里。
罗德仰躺着,犀利的眼睛半阖,眼缝间透射一道疲惫的冷光。
微弱的烛光从侧面照来,将他的黑眼珠照成半剔透的浅色。他的黑眸看起来深不可测,其实一点烛光就能照透。
持续多天的行军作战,使罗德相当疲劳。
尼禄还很有精神。他扯过羊皮地图,指了指上面的地形说:我的侦察兵给我送口信,说莱族人缺乏粮草,已经把树皮铲进面粉里充数了。
罗德闭着眼,明丽的红唇被烛光照得鲜烈。他光滑的唇瓣鲜少有唇纹,因劳累而略沙哑的声音溢出:他们弹尽粮绝,比我们更想尽快结束战争
尼禄冰澈的眼眸移过地图,思索着说:雷珂虽然输了,但也给莱族造成不小损伤。据说他抢走了莱族人很多箱辎重。
不能否认,他是个有本事的将领罗德愈发困倦,说话的尾音不断拖长,输了战役不过是因为不熟悉地形而已
他的呼吸逐渐沉缓,神思游离。他即将遁入睡眠了。
他总得有些才干尼禄说,不然其他行省的总督怎能甘心听他的指令。
罗德没有回话。
尼禄侧过脸。罗德那堪称完美的侧颜,就强硬地闯进眼底。
他已然安睡,绸缎般的黑发嵌进枕缝。罗德鼻梁高挺;从视觉上,山根的凹弧恰好抵着远处的烛苗,宛如太阳从山峰间喷薄而出的那一刻。
他的唇角即使在睡觉时也卷翘着,如钩锯一般,使尼禄心感刺痛的同时,产生一种病态的痴迷。
尼禄迷恋地凝视他,试探性地低声问:罗德你睡了吗?
罗德呼吸沉稳,对他的问话全无知觉。
尼禄今晚是睡不着了。
他悄然凑过去,仔细嗅闻罗德的发丝。罗德在入睡前简单地沐浴过,发间残留着一点轻淡的、铁锈味的血气。
年少而羞涩的尼禄连忙撤回来。他用手捂住心口窝,那里正在砰砰直跳。
他又转过脸,着迷地盯着罗德的睡颜。一个纯真的微笑如飞鸟般掠过他的唇角。
少年人最真挚的初恋,使他褪去后天习得的城府和狠毒,显现出人性本有的纯洁;宛如虔诚的教徒独自一人身处圣殿,将最诚挚、最真实的自己进献给他的神明。
尼禄偷摸地伸手,沿着丝质的床单摸进罗德的被窝。在那里,他象恋人一样,紧张地吞咽下口水,偷偷牵住罗德的手。
这一瞬间他心潮涌动。
其实尼禄并不需要什么拥抱亲吻。仅仅是这样类似恋人的牵手,就足以让他感到幸福。
他只是个寂静而卑微的暗恋者,但已经品尝到爱情里的所有甜蜜了。
第二天清早,尼禄从床上醒来时,罗德已经在着靴了。
他披一身冷酷的黑甲,将细直的小腿套进铁靴,嗒一声扣紧铁扣。他长长的黑发昨晚刚洗过,此时蓬乱地支翘起来,宛如一片黑瀑布般披散在肩背。
罗德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撇过脸说:醒了?
嗯尼禄双眼迷蒙。
罗德套好军靴起身,站姿如柏木一般挺拔。脚踝处的伤似乎与他无关痛痒。
他拨开搭落到前襟的发绺,冲睡眼惺忪的尼禄淡淡一笑:该去作战了!雷珂正骑着马在外面等您。
尼禄立即整理着装,很快就与行军而来的雷珂会合。
雷珂多天征战,已经达到体力的极限。他的铠甲破损而脏污,密布血丝的双眼透着疲倦。他整个人都显得无力,只有那道横亘于脸庞的刀疤,还显出一些攻击和刚毅的气息。
他森然地瞟罗德一眼,神情显露一丝不爽,但没有明摆着说出口。
尼禄换上崭新的锁子甲,配着一柄打磨光亮的长剑。他脸色沉毅,嘴唇因重伤失血而泛白,眉眼之间纵横着隐淡的凶戾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