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里皮娜顿了顿,开口道:你到死都是这么气量狭小,麦瑟琳娜。我真是怜悯你那颗幼稚的心脏
麦瑟琳娜笑起来。她笑得十分用力,浑身发抖,好象要把毕生的快意全笑出来。这副模样十分疯癫,好象她的肚子里装满了无数的笑话。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声也是断断续续的:我所憎恨的居然是怜悯我的我所爱的居然要置我于死地!他曾经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快乐
你被你那溺爱的父亲宠坏了,麦瑟琳娜阿格里皮娜平淡地说:你要知道,人生中所有快乐,都不过是漫长的悲剧之间的稍事休歇!
烛火如胞胎般在阴暗处燃动,熄灭的熏炉逸散出清淡的薰衣草香。
麦瑟琳娜背对着她轻笑,悲剧的变故使她的语气中有一丝服软:虽然我以全部的身心憎恨你,但不得不承认,有时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聪明的头脑,羡慕你嫁人的勇气,羡慕你的儿子麦瑟琳娜细细道来,羡慕你出生就有的血统
阿格里皮娜肃然地盯着她微弯的脊背。
麦瑟琳娜用脚尖点地,轻晃的摇椅一转,将毫无粉饰的脸孔朝向阿格里皮娜。
她眼窝青紫,没有面膏和眼影遮瑕的脸庞衰老得宛如老妪。她的腮红早就淡褪掉了,松弛的眼角散出鱼尾纹,暗沉的红头发象干涸的血迹一样颜色深重。她有一股枯萎的气息。
瞧见没有?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自嘲道,我的结局,就和我现在这张卸了妆的脸一样可笑!
阿格里皮娜沉默半晌,冷漠的脸上有一丝极细微的悲哀,我不会折磨你,麦瑟琳娜。你将以最痛快的方式死去。
麦瑟琳娜歪着嘴,怪异地笑着。她抄起胳膊,一如往常的狂傲派头。
此时角落里的残旧蜡烛已经熄灭,厅殿骤然晦暗不清。麦瑟琳娜病态的身影模糊一些,好象一朵乌云被吞噬于另一朵乌云里。
阿格里皮娜走近一些,将头顶的白纱整理端正,神情沉肃地问:你还有什么遗言?
麦瑟琳娜想了一会,以惯常的恶毒口吻说道:愿安东尼以比我更悲惨的面目痛苦地死去!
她嘶哑的嗓音,从黑暗处诞生,象恶魔许下的诅咒,向四面八方无形地飞散。
阿格里皮娜点头,朝近卫军使个眼色。
近卫军持着短匕走上前,捂住麦瑟琳娜的眼睛,将匕首扎进她的脖子
第35章罗德的秘密
荒唐的政变只引起一点鸟喙啄水般的涟漪,罗马的政局很快就恢复平静。
一切战争终于结束。
尼禄凭借高卢远征的战功,获得一幢庄园和附近的大片土地。在庄园的墙根和土地的石碑上,都刻有多米提乌斯的姓氏。他取得了冠名。
榕树四季常青,宛如云簇的树荫下永远是鲜绿的光晕,以及树叶的清涩味。
树荫里有个位置始终是专属于罗德的。
他戴着黑手套,在调动一只铁弓,葱白而洁净的手指夹住一根黑尾羽的箭,十分利落。在拉弓时他沉静的黑瞳如凝缩般紧迫。他的小臂因用力而线条分明,隆起的纤长肌肉有雕琢的质感,那里无疑蕴含着什么艺术。
尼禄站在百叶窗前,透过窗缝偷窥,一道整齐的光亮横在他情迷的眉眼。
罗德拨动一下弓弦,发出铮铮的响动。
他沉默一会,那双略显狡黠的黑眸一移,通过窗缝,冷不丁撞上尼禄偷窥的双眼。
偷看什么?出来!罗德肆意地微笑,冲躲在窗内的尼禄说。他秀丽的脸庞夹在两层窗叶之间。
尼禄羞赧得脸颊热烫。罗德浓黑的身影如灼热的焦铁一般,几乎要烫伤他的眼睛。
他怔了片刻,推开交织光影的百叶窗,象一道白虹般轻巧地跃步到树上。
从战场上历练而归的尼禄,已经具备了还算合格的武力。
年纪轻轻就坐拥庞大的资产罗德笑道,这么多年来您是头一个。
尼禄双手抓紧枝干。他阴郁的眉眼曾饱浸过鲜血,眉锋之下有一些凌驾一切的霸气,此时在墨绿的荫蔽下染有青色的柔光。
那都是我在战场上以性命冒险得来的。尼禄沉缓地说,坚直的小腿如铁戟般悬垂下去。
他轻轻扯开衣领,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用手比划一下,有一次厄族人的斧刃离我的咽喉不到两指,斧头带起的风简直要吹干我的眼睛
罗德闷声不吭。那里是上一世的尼禄引颈自刎的地方。
他默然半晌,忽然伸出手,去够尼禄的脖子。
硬实的皮手套带来粗糙的触感,摩擦着尼禄本就敏感的皮肤。罗德冰润的指甲刮擦他的颈动脉、以及微凸的喉结,但只是如蝶翼扑棱般轻掠而过,并没有实在的触摸。
这种不亲密的抚摸十分微妙,就象一个禁欲的圣女反而使人浮想联翩。
毕竟人心是叛逆且好奇之物。
尼禄的喉结殷切地吞咽一下。
罗德收回手,柔润的红唇优美地抿合。他撇过脸去,一手撑着枝干,一手握住调好的弓,身姿如冷锋般僵直。
不会再有战争了。他说。
罗德的侧脸半掩于鬓发之中,树缝间的光晕使他线条朦胧。他素来坚利的气质此刻有柔化,宛如饱饮鲜血的刀剑终于归鞘的一刹。
尼禄忽然来了勇气。
他悄然挪手,紧张地挽住罗德裹着皮革的手腕。这种触感仿若蜂蛰,热烈的窃喜在尼禄心里饱胀,他的脸色涨红,同时惴惴不安地偷瞄罗德。
而他那桀骜而冷峻的亲卫没有抵触。
尼禄已经心感幸运。暗恋之中的他是一个知足的人。
树叶撞击出飒飒声响,落下一些干燥细密的尘埃。庭院弥漫着青涩的树叶味。
出去走走吧。罗德打破了沉默,今天是牧神节。
牧神节是一个古老的节日,为了纪念人身羊足的畜牧神卢波库斯。
狂欢的街道人头攒动。屋檐上挂满羊角木雕,小孩穿着半人半羊的服装,装扮成牧神的样子。奴隶在街头摇着铃铛,年轻的少女们站在街道两侧,为路人分发玫瑰花,有些大胆的还会向心生好感的男子主动献吻。这是牧神节的惯例。
尼禄和罗德都拿到一枝玫瑰花。
两人在人潮中被推搡着前进。
罗德鹤立在嘈杂人声中。他将鼻尖凑近玫瑰,浅淡地嗅闻一下,一丝难以视见的微笑从他的唇角虚晃而过。他黑发黑衣,连皮革手套都是漆黑的,唯有玫瑰和红唇还算是彩色的点缀。
一些拥挤在身侧的路人投来惊艳的目光。出众的外表使罗德很容易吸引旁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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