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这姓不常见,碰巧雪芝又想到了上官透那个表里不一的花蝴蝶……慢着,上官透?雪芝猛地抬头,才发现这人真是上官透!虽然换上了香扇锦衣,眼下的红色印记还在,顿时目瞪口呆。是了,上官透的外公是洛阳第一布商,那么方才布坊里提到的小少爷,应该便是……
“哈,上官昭君!”雪芝打头一回觉得猜对人的身份如此有趣,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出了上官透最讨厌的绰号。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那么一会儿,然后唰唰看向上官透。上官透摇扇子的手停了停,旋即笑道:“在下复姓上官,单名透。承蒙姑娘夸奖,不过在下受不起那个名字。”
“为何受不起?我觉得很好听,况且你穿上白斗篷的样子,真的很像昭君美人!”
察觉到周围人都在忍笑,上官透收了扇子,指指门口:“姑娘,我们出去说。”
俩人一出去,便有人低声道:“这下那姑娘惨了,从来没人敢真正当着上官透叫他上官昭君。”
“不会,他是瞧上了那小女娃娃。”卓老板擦擦汗,嘴角挂上一个阴恻恻的笑,伸出三根指头,“我敢保证,这重雪芝不出这么多天,便会入网。”
“哇,卓老板,您怎么会知道?”
卓老板邪笑道:“且听我娓娓道来……”
走出兵器铺,上官透转身道:“看姑娘不像洛阳人,可是来此游玩?”
“嗯,我是登封的。”
“可是在重火境附近长大?”
她摇摇头道:“是在重火宫里长大的。上官公子是洛阳人吗?”
“在下长安人士,洛阳是母亲的娘家。”
其实上官透闻名于江湖,这些答案她早已知道,而且,他们不过客套寒暄,他也始终彬彬有礼,但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私底下却早已方寸大乱。不论是面容,身材,声音,说话方式,甚至连眼角弯起的弧度……这上官透的任何方面,都令她瞬间倾心。她反复告诉自己,因为他是标准的朱门贵公子,年轻俊俏,惯戏花丛,才会让她昏了头。她故作镇定道:“那公子回来是为了见家人?”
与此同时,卓老板摸摸墙上的剑:“上官透喜欢打听对方的背景,但凡黑道、仇家、好人家的闺秀,一律上黑名单。如此说来,他还算有点良心。”
“老爷子才过七十大寿,今番回来是为向他祝寿。不过,很快便会离开。”上官透微笑道,“还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雪芝道:“我叫林羽芝。”
“姑娘方才果然是报了假名。”
“你为何不相信我是重雪芝?”
上官透顿了顿:“林姑娘使用的混月剑很娴熟,却并未炉火纯青。”
这回轮到雪芝郁结。这上官昭君居然这么说自己。不过,按一般人的印象,都会觉得重火宫的少宫主重雪芝,早能把混月剑倒过来使。这样也好,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恐怕会惹来不少麻烦。雪芝笑道:“上官公子果然慧眼识人。”
“不过,林姑娘身手非凡,习武时间应该不短了才是。”
“从会走路起,便会拿剑。”
与此同时,卓老板转身,抽出武器:“倘若是从小习武的女子,那更合其意。因为行走江湖女子,保持女身者不多,且个性直率,不会哭哭啼啼。”说罢他举剑,剑光四射:“而且,够悍,够坚韧,在床上也够辣!”
上官透嘴角勾起,声音也更加温柔了些:
“那,林姑娘一定受过不少伤,恐怕要令许多男子心碎。”
雪芝摆摆手:“不会不会。我没什么人喜欢。”
“没有人喜欢?”上官透刻意停了一下,望着她笑盈盈道,“不信。”
“真不骗你。”
“倘若有人对姑娘有意,姑娘可会考虑?”
“那要看是什么人。”
卓老板舞剑,剑唰唰唰唰响了几声:“若这姑娘不幸是个反应迟钝的,那该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卓老板忽然手腕一震,剑锋摇摆,光芒刺目:“别忘了,上官透是风度翩翩的美君子,他身材高挑、有神人之姿,瞧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真乃通杀少女少妇之本钱!只叹他外表脱俗,内里却黑成一团焦炭!”
上官透走近了一些,看着雪芝,低声道:“林姑娘可是来此地为宫里办事的?”
雪芝原本便需微微抬头才能跟他对话,这下更觉得很局促不安:“呃,不,不是……我打算过两天去长安。”
卓老板剑锋依然直直地指着前方:“此时,若姑娘略显羞赧,他便会问——”
上官透道:“那这几天,姑娘打算在何处歇宿?”
卓老板眼睛眯起来:“倘若姑娘说不知道。那么,肥鱼到手,他会做什么呢?”卓老板砍断一把椅子:“——当晚便吃掉!”
雪芝道:“当然是客栈呀。”
“是洛阳客栈么?”
“嗯。”
卓老板道:“倘若姑娘的答案是‘不知道’以外的内容,他会很高兴,因为这个猎物有挑战性。到时候,他会说什么呢?!”
上官透笑道:“常言道醉扬州寻杜牧之,梦洛阳游历软红。姑娘初来乍到,对洛阳应该了解不多,若明日有空,请容许在下带姑娘在洛阳一游。”
“好啊!我刚好想去你家的布坊看看,你要帮我要折扣哦。”
“那是自然。那在下先送姑娘回客栈。”
卓老板忽然停住,面色凝重。旁边的人正听得津津有味:“接下来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明天光临本铺。”卓老板放下武器,开始收拾铺子,“打烊了。”
上官透与重雪芝一路聊天回去,至客栈时,已是黄昏时分。雪芝回头看了看客栈牌匾,掉过头看向他,一脸明媚灿烂:“上官公子花名满天下,我原以为你轻佻浪荡,却没想到是这样和善有趣,看来江湖上的坏事,多半是以讹传讹。”此时,清风若水,红霞满天,她的双颊也被照得红彤彤。她朝他深深作了个揖,巧笑道:“多谢上官公子!”
上官透怔了怔,回礼道:“林姑娘太多礼。”
目送雪芝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门口,一辆骖架驶来,一个少年探出颗脑袋:“公子,夫人请你早些回去,派我们来接您。”
上官透嗯了一声,提起袍子,上了骖架。两骖如舞,疾驰而走,飞奔在千丈夜色之中。晚风扬起绮幕,亦扬起上官透两鬓的黑发。他旋着手中的折扇,望着窗外的街景,五色灯火渐次照在他的睫毛上。那少年是他的贴身随从,见他心事重重,一反往日得手前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由小声道:“公子,今天这妹子可是说话得罪您啦?”
“不是。”
其实想想也不大可能,他从未见过公子动怒。但见上官透不肯回答,他也不便多问。过了良久,上官透一直在望着窗外出神,还自言自语道:“我定是太想见雪芝。现在随便看见个小丫头,都觉得很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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