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不设男女之大防,没有礼仪束缚,不管男女对异性|爱慕之心都是直白表露,少女们常聊这些。表姐嫁了一个表亲哥哥,自幼相伴,常和她说起和夫婿幼时的相处,说得多了,她总会联想到他。
“怎么不说话?”耳边,他问。
她摇摇头,耳边的热息太近了。
月下,远处有火把出现。
她心骤然紧缩,夜盲封住了她大半的视觉。她只能见到一片刀光,还有月下落满火把光芒的河流。
河对面兵阵连绵不绝,数千战马的鼻息,还有上万火把的燃烧,都被一条河相隔。
火把下,突然爆发出令人振奋的呼喊声。自己的将军,深入险境,带回分离多年的至亲胞妹,至情至性,让人敬佩,气魄胆色,令人仰慕。
“回家了。”他在她耳边说。
战马驮着两人,奔入河内,飞溅的水光浸透了她的衣裙。她不觉冷,满心畅快。
沈策和她都是衣衫浸湿。他毫不在意,搂着她,停在自己的大军前:
“你我从军,都是为了守故土、保家人,报外族杀戮的血海深仇。我和你们一样,没有什么不同,都有着同样的牵挂,有着一样的志向,”他对着火把下的一张张面孔说,“今日,沈策寻回胞妹沈昭昭,乃我此生幸事!”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狭长的刀,高举在阵前:
“这把刀追随我数年,弑过真龙,斩过名将,却从未有过名字。从今以后,它就叫昭也,愿今日之幸,与刀同在!愿我柴桑百姓,都如我沈策,至亲不离!愿我柴桑大军,能守江水百年,百战不殆!愿我中土,终有一日驱除外族,永消战乱!”
河水岸边,众将齐齐拔出兵刃,应和数声,响彻荒原夜空。
情义和血性兼备,谋略和胆色胜人的车骑将军,头一次让将士们觉得如此亲近。如他自己所说,他和大家没有不同,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为家人,为养育自己的土地而战。
这一柄砂下名刃,终于迎风而出,直逼西北劲敌。
***
初入沈家军营,所有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新鲜。斥候营,步兵营,哨兵营,骑兵营,还有如山的军规。“士兵禁止在帐篷间走动,”沈策麾下的一个将军告诉她,“严禁私下交谈。”
这和她想象中不同。数十条军规,条条能要人命。
在等级森严的军营,哥哥是如何一步步晋升的,她无法想象。
沈策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大帐中,以一小小屏风隔开,因为她刚回来,怕她夜里住在陌生军营害怕。住了几夜后,沈策才发现自己想得简单,妹妹不是小时候了,是个大姑娘,而且对他来说,更像一个陌生姑娘。从说话、用膳,到她的一颦一笑,对他都是陌生多于熟悉。
昭昭更是如此。
她心中有关沈策的身世秘密,让她早早明白,这不是她的亲哥哥,也让她更拘谨于和他的同住。沈策起初并不避嫌,后来有了意识,会趁她睡醒前,更衣净面。一回,她夜里想出大帐,撞翻东西,沈策正在换衣,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身上仅穿着一条白色缚袴。
她习惯性抱他,手从他身上滑过,明显感觉沈策的肌肉绷紧了……
“摔疼了?”他轻声问。
她摇头,手指悬着,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沈策将她一把横抱起,放到了榻上:“我叫婢女进来。”他疾步离开。
自那夜后,两人分了帐篷。
婢女元喜为此暗松口气,对她说,你哥哥终于明白,妹妹长大了,不能和他睡一处了。
住久了,她和他的部下都混熟了。
沈策的十七将中,有一对是同胞兄弟,是跟随沈策去武陵救她回来的人,年纪小的那个弟弟,每每见她都脸红,被余下人轮番嘲笑。
年纪大的那个哥哥,倒是严肃得很:“将军胞妹,岂是我等能想的?”
他们说这话时,并不知昭昭就在屏风后。她透过屏风的缝隙,想看哥哥的反应。沈策仿佛摸透她会偷看,有意避开脸,让她见不到神态。
等过了几日,沈策忽然在晚膳时,为她添了一筷子菜,问:“那对兄弟,你如何看?”
“什么如何看?”她佯作不懂。
他笑,不再说。
她目光从他持象箸的手,溜到他的脸上,正被他双眼捉到。
“若是没想法,为何每次他们玩笑,都要隔屏风偷看?”他问,“是想看哥哥的意思?”
“谁看你了。”
他一笑,不再拆穿她。妹妹大了,要给她留颜面。
半月后,兵临西境。
兵营中的人都在私下议论敌军的将领。
在昭昭出生前,沈策曾于北境拜师习武。他一身绝学传自一位隐士,此人收过三个徒弟,大弟子是北境名将,后因平叛而亡;二弟子本在北境,其后被污,投奔西面吐谷浑,最小的弟子就是沈策。
如今他大军压境,和西面的吐谷浑第一战,就要对阵这位师兄张鹤。
黄昏时,敌军阵营送来一封信,来自敌方大将:吾与师弟,恩如骨肉,明日一战,必见生死。兄今夜设宴,邀弟一聚,偿多年相隔之思念,断同门兄弟之恩情。
他将这一封信烧掉,让她为自己更衣。
帐外,从军师,至十七将,至偏将军、裨将军,至中郎将、校尉,跪了上百人。隔着大帐,能听到军师说:这就是鸿门宴,将军万万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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