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榕知道,母亲每回寄回去的家书中,素来报喜不报忧的。有多少委屈,她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她知道外祖母老人家身子不好,是怕她气着,这才什么实话都没说的。如今,眼瞧着要瞒不住了,母亲是打算寻个机会与她老人家好好说说的,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了。
叶榕怕她气着,忙安慰说:“您别气,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等回去后,母亲会慢慢告诉您。”
“他们叶家都这样欺辱人了,还能有什么内情?”老太太说,“若不是护哥儿那孩子说漏了嘴叫你大舅发现了,写信严厉逼问,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薛护去年进京参加秋闱考,当时还是刑大舅写信给刑氏这个妹妹,让她帮忙照拂一下的呢。所以,刑大舅对薛护是否高中这件事情,还是十分挂心的。
薛护高中后,自然写信过去报喜。一来二往的,从去年秋至今年春,甥舅二人倒也通过几回信。
与此同时,刑氏那边肯定也是与家里通信的。
刑大舅本来就是观察入微的人,心思细,两封信一对比,立马发现破绽来。所以,来信对薛护严厉一番逼问,薛护就全都实话说了。
薛护实诚,加上对刑大这个舅舅又敬仰又畏惧,既然都实话说了,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所以,便把他知道的一切细节全都告知了刑大舅。同时信中还提,若大舅可以做主,希望可以亲来京城一趟,劝他母亲早日改邪归正。
刑家人这才知道,原这叶侯府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儿。
第81章
“这我才知道,你娘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自己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刑老夫人想想都觉得心疼,“也怪我,当初,就不该把她嫁到叶家来。”
叶榕说:“娘这些年的确受了不少委屈,好在,如今好了。有您在,有大舅在,就算再有人敢给娘委屈受,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刑老夫人把叶榕搂在怀里说:“那个魏二爷,我想亲自见一见。”
当初之所以在那么多提亲的人家中选择叶侯府,也是想着,长子早慧出息,日后迟早是要进京为官的。到时候,兄妹二人有个照顾,也是好的。可哪成想,老头子忽然就病倒,没两年就走了。
老头子走了,她思念成疾,很快也病了。
如此耽误了儿子几年仕途不说,也累得女儿孤身一人留在京内。她是知道她那个姑爷有房爱妾的,但世家子弟纳妾,谁也不好说什么,加上女儿每回来信、或者回娘家小住的时候,总把自己伪装成一副很幸福的样子,她就真以为她过得倒也还不错。
儿女双全,萧儿又像他舅舅一样,早慧,小小年纪便高中秀才。榕儿德才兼备,更是京中诸贵女的楷模。
她就真以为女儿很幸福。
可她错了。
女儿的婚事,是她大意了。所以如今外孙女的婚事,她定要仔细把关。她想看看,那儿郎是不是真的如信中所言一样。
叶榕点头:“今儿您与舅母表兄表妹一道入京,他是知道的。我听哥哥说,他今儿会登门来拜见您。”
刑老夫人点点头,觉得魏家此举是把自己外孙女放在心上的,所以,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等回了府,刑老夫人安置好后,自是与刑氏两个母女一起抱头痛哭一场。
之后,便是刑老夫人严肃把女儿说了一顿。刑氏挨批,倒是老实受着,也不回嘴。
还是刑大夫人圆场说:“母亲,您坐下来歇会儿吧,别把自己个儿累着。”扶着老人家坐下后,刑大夫人悄悄冲刑氏投了个眼神,这才继续安慰老人家道,“小姑这么做,也是担心您,担心您的身子。但既然事情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想那些,只往好的方向想才好。”
“如今咱们也进京来了,日后与小姑多有照拂。有您坐镇,不管叶家还是唐家,都不敢欺负我们刑家姑娘。”
刑老夫人是疼女儿,哪是真的想责怪她啊。她是怪她不该有苦不言,委屈了自己。
“你有委屈不说,只往自己肚子里咽下,那要你那几个哥哥何用?”刑老夫人语气软下来,“你就是性子太直太要强了,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所以,最后吃苦头的人就是你。”
刑氏抽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倒是笑起来:“我日子怎么了?我儿子如今是陛下亲赐的进士出身,我闺女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连皇后都夸过她。除了嫁的人不怎么样外,论教养子女,又有几个能比我好。”
“您就知道骂我,怎么也不夸我。”刑氏不服气。
刑老夫人倒是被女儿给气笑了,摇摇头,有些无奈:“算了,你这性子还真不知道像谁,反正一时半会改不了。不过,你嫂子说的也对,日后有娘在,我看谁敢欺负你们!”
“夫人,外头大爷带着魏家二爷过来了,说是要拜见刑老夫人。”
“快,快叫他们进来。”刑老夫人说。
很快,魏昭并叶萧一道进来了。叶萧老夫人自然认识的,所以,她自然一眼便认出了叶萧旁边的魏昭来。
紫衣金冠,意气风发,正值当年……这是老夫人看到魏昭的第一印象。
走得近了,魏昭立即利落抱手深弯腰给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亲自起身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而后,就近细细打量。
英眉朗目,瞧着舒风爽月,是个好颜色的俊俏儿郎。可眉宇间,又攒着几分气宇轩昂的英气,长身玉立,仙鹤之姿,松柏之仪。老夫人还是头回瞧见有人长得既儒雅又英气,她总觉得眼前之人非池中之物,日后必能成大器。
老夫人因常年带病不见好,前两年,便住进了姑苏城外的寒山寺里静养。当时寺庙里住着一位得道高僧,懂五行八卦之术。她与那高僧聊得来,常常聚在一起聊天说话,倒还算相谈甚欢。
相处久了,她倒是也略能懂一些。
她对这些神鬼怪诞之谈虽心存敬畏,但却不太相信。直到一年前,她久治不愈的病突然就好了,这才回悟起当年那高僧说过的话。
高僧说她的病会好,并且日后会进京与京中的女儿常聚。一直久病,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想到这些奇怪的往事,老太太有些走神。直到叶萧喊了她一声“外祖母”,她才惊醒过来。
刑老夫人笑望着魏昭说:“这位便是我家榕丫头未来的夫婿吧?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边笑说,一边继续毫不避讳打量魏昭,“与我家榕丫头倒是般配。”
魏昭知礼仪懂进退,手会写嘴会说,自然是把刑老夫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当然,夸得一点都不夸张,一看就是走了心的。
刑老夫人被夸得立即将那些愁啊烦啊都抛去了九霄云外,只拉着魏昭,让他赶紧坐下。刑老夫人故意将准外孙女婿拉到自己外孙女旁边去坐着,叶榕望了魏昭一眼,抿了下嘴,轻轻笑起来。
等老夫人回去自己座位上后,魏昭这才侧头朝一旁未婚妻看去。
叶榕能感受到他投落过来的火辣辣的目光,不过,碍着这么多人在,她倒是不好意思回应他的。于是,魏昭越是看她,叶榕越是挺直了背目不斜视。
魏昭无奈道一声:“你就看一看我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