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庄蝶在旁怂恿,示意量酒博士赶紧倒酒,赵端河睨了赵由晟一眼,那小眼神近似揶揄。
四人边交谈边饮酒,赵端河和赵庄蝶还在谈芦滩将校范威的事,此人很有些谈资,而且他看的盐场还是赵几道大伯家的盐场。
按说盐场归官府或者地方驻军所有,可如果手中有权有势,兼之又有宗子的身份,是能够侵占的。
赵由晟没再参与他们的话题,似乎不感兴趣,他在跟陈郁谈话,谈的都是日常琐事,像近来家中的吴先生教了哪些课文,在珠子茶坊听了什么故事之类。
阿剩,都是说我的事,你呢?
我还是那般,读书而已。赵由晟淡语。
陈郁微醺,托着一边腮,浅浅笑着:阿剩以后会不会像祖父那样,担任市舶司的提举官。他为自己的想象而开心,描述:要是阿剩出任市舶司提举,每年遣舶宴我都要去参加,我以后会有自己的船。
他低头小口呷酒,酒杯中的酒已过半,他的笑得眉眼弯弯,特别好看。
赵由晟看着陈郁的笑脸,戏语:那般,便给你盖上好几张水关公凭,随便你携带违禁品出海。
赵端河正在喝酒,听得这话,险些呛到,赵庄蝶乐呵呵傻笑,显然有几分醉意,他揽陈郁的肩膀,开心问:小郁,那我呢?
陈郁说:庄蝶,好像不喜欢当官吧。
赵庄蝶点了下头,他读书不行,通不过科举,但他能凭祖上遗泽做个芝麻小官,譬如当某个小县的主簿啊,县丞之类,实则他也没兴趣。
那庄蝶以后就当个听曲喝茶,无忧快活人。
承小郁吉口!庄蝶很喜欢,道:我还要开家小茶坊,请说书先生专门讲我爱听的故事。赵庄蝶反正也没什么追求,过得舒适就行,他见赵端河直皱眉,又说:你们来喝茶都不收钱,端河要是来就收双倍!
怎得,我反而要收双倍?
你肯定不许我清闲无事,要念叨我好几年,再说到那时,你不是通判也是知州,俸禄丰厚,当然要多加钱啦。
赵端河摇了摇头,他对这个挚友毫无办法,继续喝酒,心里又想,若真是这样,倒也不错,他有心出仕,想有所作为。庄蝶的趣好不同,只要他开心便好,又何必强迫他一定要去当个事杂繁忙的地方小官吏呢。
窗外阳光明媚,街道人声熙攘,赵由晟的心却很沉静,他为自己倒酒,一连喝了好几杯,他听着友人们对日后的期许,知晓前世诸友的结局,他心中却不知作何感想。
陈郁果然喝醉了,他年纪小,酒量不行,趴在桌上,很快就睡着了。
离开酒楼时,赵由晟拉陈郁起来,他的身子软绵绵,那模样睡得可香了。不忍心将陈郁弄醒,在庄蝶和端河的协助下,赵由晟将陈郁背在肩上。
他还是第一次背陈郁,没觉得背上的人多沉,倒是心中有他的分量。
阿剩你喝那么多酒,别把小郁摔着。赵庄蝶有点担虑。
我看由晟没醉,无事。赵端河是瞧出来了,由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练了酒量。
四人下楼梯,赵由晟背着人,慢行在前,赵庄蝶在后,伸手托住陈郁,怕他睡得迷糊,从由晟背上掉落。
赵端河看着趴在老友肩上的秀美少年,心情颇复杂。
董宛带轿夫前来,候在楼下,目瞪口呆看赵由晟背着陈郁出来。赵由晟小心翼翼将陈郁放进轿厢,还拉好被子帮他盖好。陈郁躺卧在轿厢里边,安安静静地睡,看着睡得很舒适。
赵由晟放下轿帘,对轿夫吩咐:回去动作轻些,别荡醒他。
赵端河看得清清楚楚,轿夫起轿,赵由晟有扶轿的举动,还再次叮嘱轿夫轻些抬,别将人晃醒。醉酒又被晃动,醒来会十分难受。
轿子远去,消失人群中,赵端河启口:由晟,我总觉你
谨慎如他,思虑再三,终是没往下说。
作者有话要说:赵端河:我有不好的预感。
郑三官:臭小子,又在外头惹事,哪次不是你老爹帮你收拾!
第37章
睦宗院的北院有棵木棉树,很是高大,每年叶子落尽时,花期就也到来,木棉花红彤彤挂满枝头。便在这木棉树之下,立着两尊石像,衣冠博带,手中执剑,说像似石将军,却又不是,据说自打睦宗院营建在此,便就有这么两尊石像,陪伴南迁的宗子,度过百余载的时光。
赵由晟从木棉树下走过,树杈上叶子稀寥,在秋风中瑟抖,他对睦宗院自然熟悉,但北院他来得少,竟似有两三年没来。
北院以前住着朴王子孙,鼎盛时还住过一位郡公,后来朴王房派凋零,空出的房舍入住其他房派的子孙,与朴王子孙混居。
赵由晟的脚步踩在枯叶上,沙沙响动,他低头看地面,地上铺着平整的大石板,美观便行。在上一世,安抚使下令杀宗子,睦宗院内的妇孺并未幸免,这处石砌的地面曾被鲜血染红。那情景,大概就如春时,木棉花凋谢铺地般,猩红一片吧。
由盛当真不回宗学就读?
赵孟寿的声音响起,赵由晟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抬头看这位品学兼优的学长,看他冠上顶着一片枯叶,面无表情道:在家也能读书。
同行的赵庄蝶问:孟寿兄明年要参加科考了吧?
赵孟寿背手而叹,眉头皱起,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他道:朝中奸臣当道,怕是报国无门。你们看,而今连族父都心灰意冷,辞去户部侍郎不做,黯然归家,再不愿过问朝中事。
庄蝶俏皮地对由晟使了个眼色,脚步加快,他意料孟寿兄要抒发一大段废话。随即,由晟和庄蝶果然快步离去,留孟寿兄一人在木棉树下大发感慨,压根不知道只有石像在充当听众。
由晟和庄蝶跟上前面的人,那是他们的老爹,这群老头子脚步轻便,边走边交谈,竟把儿子们甩在后头。
三个老头子中,以由晟的父亲赵师勉最为年轻,孟寿的父亲赵汝泰最年长,而庄蝶的父亲赵宜春身份最尊贵,三家老头子虽然年龄差异,身份不同,但他们之间有不错的交情。
做为宗子,罕少能在朝中担任要职,赵孟寿口中的族父名叫赵希声,他是个特例,他能力出众,又深得皇帝信任,才能官至户部侍郎。
赵希声也是由晟的族父,他们同出朴王一系。
一群人结伴,行至户部侍郎赵希声家门前,侍郎家仆忙将人迎进屋去,恭敬道:赵公正在厅中会客,将仕郎携带妻儿来访。
仆人所说的将仕郎是赵侍郎的姐夫,厅中此时人多,赵由晟等晚辈自觉在院中等候,老头子们则不用避嫌,由仆人请入室。
赵侍郎家的庭院有些荒芜,可见数名仆从在院中修葺,想来赵侍郎辞官后,将在这里居住。庄蝶在院中四处走走逛逛,闲不住,由晟和端河在廊下交谈,耐心等待,没过多久,有仆人过来,邀请他们进屋。
三人被带往书房,却不是客厅,一进书房,就见赵侍郎和他们的父亲在里头,老头子们正悠然喝茶,闲聊。
赵侍郎距离上一次回泉州城已有数年,见到同宗兄弟的儿子们,他几乎要认不出来。赵宜春示意由晟三人站在赵侍郎跟前,都不要出声,让他辨认是谁。
赵侍郎扫视过三名少年郎,将手一指,点中赵由晟,笑道:你是由晟。
赵由晟忙上前行礼,答是。
族父,还得我不?庄蝶活泼,没大没小,手指着自己脸上的酒窝询问。按说他和赵侍郎不是同房派,但也跟着由晟喊族父。
认得,你是庄蝶。赵侍郎记性不错,再说就是不看庄蝶的酒窝,看他圆脸矮个头也能认出。
gu903();孟寿上前行礼,赵侍郎拍他肩问他:阿寿,娶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