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鲸波 巫羽 2597 字 2023-09-27

海面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如同一面镜子,小船载着陈端礼父子,还有赵由晟逐渐离去,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陈郁躺在赵由晟的臂弯里无知无觉,赵由晟一直将他搂得紧紧的,仿佛一松手,陈郁的生命便就离去。若说上一世有哪些记忆是赵由晟最为抵触的,莫过于银杏树下,陈郁病逝在他怀里,天人永隔,无法挽回。

那般的绝望,如坠深渊。

陈端礼划了很长一段路程,接着换赵由晟划桨,陈端礼照顾陈郁,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眼前出现数座如落珠的岩屿,陈端礼才说到了。

其实赵由晟自己也知道鲛邑的位置,他上一世便是在鲛邑里苏醒,从鲛邑里出来。

此时天边的夕阳正在西沉,陈端礼让赵由晟将船靠岸,他们登上岩屿,等待夜晚到来。

岩屿的夜晚,月光皎洁,如果习惯了那一声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海怪叫声,习惯了脚下不时传递来的震动,甚至会觉得这样的夜晚很静寂。

赵由晟待在船舱里照看陈郁,他时不时去握陈郁的手心,低头听呼吸声,他的小郁还活着。船舱的灯火昏黄,借助有限灯火,赵由晟能看见陈郁逐渐加深的鲛态,哪怕他无声无息,失去意识,他的身体仍在顽强地对抗毒性。

这一夜是何等的漫长,得等到月落,海域上出现一道绿光照出鲛邑的所在,否则汪洋之中,根本无处寻觅。

船舱外头,陈端礼背手在沙滩上来回踱步,他身披月光,他的步伐看起来从容,实则内心焦虑不已。他在昆仑洋已经失去了他的妻子,他不想再在这里失去他的孩子,他恐怕等不到月落,因为他的孩子或许等不到那时候。

陈端礼返回船舱,他见到已经完全鲛态的陈郁,拿开披在他身上的一件锦袍,弯身要抱他,赵由晟在旁,按住陈端礼的手臂道:由我去。

赵由晟不会等到月落,他的想法和陈端礼一致。这个险必须去冒,为了救陈郁,哪怕失去性命,溺死成为汪洋里的一具尸体,他亦不在乎。

由晟,你没去过鲛邑。

陈端礼将陈郁抱起,他会凭借记忆,借由小铜兽,在汪洋中寻觅鲛邑,他钻出船舱,听到身后赵由晟说:我去过。

愕然回头,见他毅然的神色,明明那是不可能的事,但陈端礼相信他。

陈端礼清楚眼前这个邻家子绝非寻常人,任何一个头次出海的人,都不会像他这般镇定,甚至面对船冢海怪、海冥刀都冷静自若,这是赵由晟的年龄、阅历所无法做到的。

两人沿着沙滩缓缓踏进海水,赵由晟怀抱陈郁,陈端礼手执小铜兽,很快海水没顶,冰冷与漆黑袭来。赵由晟任由自重下沉,心静如水,忽然,他觉得被一只胳膊用力拽扯,瞬间,他四周绽放出幽蓝光芒,接着他落在一只庞大巨兽身上,陈端礼就在他的身边。

巨兽飞速地在海里游动,它穿越海底的沟壑,山脉,猝然爬升,猝然下降,百丈间腾翻,赵由晟紧紧搂着陈郁,他胸口剧烈疼痛,他从喉咙里咳出了血沫,他抬眼去看陈端礼,陈端礼沉稳坐着,闭目忍受痛苦。

他们血管里的血液似乎在沸腾般煎熬,他们本是凡人之躯,无法抵达深海,即使有海兽载送,亦是冒着性命危险。

巨兽散发的光芒,呈椭圆状,它照亮海域,隔绝了海水,深海里的世界绮丽无比,而它背上的乘客无心去欣赏,他们心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念头。

赵由晟意识到自己可能昏厥,他将陈郁放在海兽身上,他身子轻轻覆上,他伸手去摸陈郁的脸,陈郁眉头微舒,他似乎没有先前那般痛苦了。进入深海,陈郁身上没有父亲和由晟的不适症状,他应该是适应的,他在接近他母亲的故乡,他在回归故里。

哪怕有过人的自制力和忍耐力,赵由晟还是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当他醒来时,他坐在一座高耸的大门下,四周幽深,似有无数的亭台楼阁,他身边躺着陈郁,他忙去触摸陈郁的鼻息,他安心了,他抬头看见陈端礼的背影,陈端礼跟前有数名鲛人。

鲛邑宏大,破败,显示着它曾有过的繁荣过往,与及今日的衰败。来到城楼前的这些鲛人,有十来个男女,他们态度并不友好,除去和陈端礼对话的长者,其余人都过来围观赵由晟和陈郁。

他们对赵由晟毫无兴趣,他们端详陈郁,摸他手臂上的鳞片,拉他似鳍的耳朵,他们中有人说:是绫娘的孩子。

有人说:他中毒了。

是海冥毒,你们能救他吗?赵由晟挣扎着站起身,向这些鲛人请求。

鲛人相互交换眼神,他们狐疑地打量赵由晟,因为他们说的是鲛语,而这个人居然听得懂。

一个雄鲛人道:不救,半鲛不归我们鲛邑,他是陆地上的人。

另一个雌鲛人对赵由晟说:你去找慕崇,他能治海冥毒,他家就在邸店后头。

多谢。赵由晟躬身致谢。

他心想慕崇会否便是慕远夷的家人?在上一世,他和远夷还是有点交情的。

此时,陈端礼已经说服了鲛邑的长者,他允许他们踏入鲛邑,但是他们只能待在邸店里,其他地方不许乱闯。

鲛人对人类已经没有多少好感,他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封闭,许多年轻的鲛人对收容人类有激烈的表态。

当年休蛮追捕鲛人,手段极为残酷,甚至一度危及鲛邑的存亡,长者还肯允许陈端礼等人进入,实在是凭借着一份对陈端礼的故情。

赵由晟怀抱陈郁,跟随陈端礼前往邸店,他们在邸店安置下来,长者亲自去请慕崇,让他前来医治陈郁的海冥毒。

鲛邑曾经与人类有过贸易关系,邸店便是在那时营建,是提供给海商寄放货物、居住的地方,据说曾经有条通往路面的海道,直达鲛邑,后来关闭了。

随着鲛人数量越来越少,势力范围越来越窄,他们对人类的警惕就也越高,至今已不再与人类有贸易往来,邸店陈旧而寂寥。

赵由晟将陈郁平放在贝床上,他坐在床下守着,周身的一切是如此熟悉,上一世躺在贝床上不醒的是他,而守候床头的是陈郁,仿佛一切重来,只是互换了位置。

上一世,陈郁在这里等待赵由晟苏醒,等待了一辈子,至死未能如愿;这一世,仿佛就要重蹈覆辙,但赵由晟不能接受,他会竭尽所能避免生死相隔。

他们已经来到了鲛邑,他的小郁一定能活下来。

幽蓝之下,陈郁躺在白色的贝榻上,奄奄一息,赵由晟脱下领口沾血的紫色外袍,将外袍披在陈郁肩上,他只穿着粹白的中单。陈郁的体温很低,赵由晟爬上床,将他搂住,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

当鲛医和陈端礼进来,看到是两个躺在贝榻上的人,一个搂着另一个,生死不离。

幽蓝之上,海潮声起,月光似雪,圆月如银盘。

第78章

见床上两人,慕崇挑了下眉,去看陈端礼,陈端礼神色如常,抬手请行,慕崇便也就没所谓。多年前,慕崇见过陈端礼,他与陈郁的母亲算起来有点亲戚关系呢,所以他愿意救治陈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