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只记得到越城的那天晚上,顾言蹊穿着囚服光着脚走进宴会。
那时候,他就已经瘦的脱形了。
何正戚一遍一遍将那五个月的相处拿出来回忆。
他还记得当初顾言蹊曾露出的喜悦、期待,他还记得那个人眼中闪烁着的星光。
他也见证了那些光芒的破碎。
时光若能重来该有多好。
何正戚张着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泪水从他肮脏的脸颊流淌下来。
他多想时光重来。
他们琴瑟和鸣,一人征战沙场,一人指点江山,那是何等快意的景象。
三十年了,他想了三十年,念了三十年。
顾言蹊的名字几乎刻进这牢房每一块石砖,可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怎样都好,无论怎么样都好,他只是想再看看那个人。
可午夜梦回,却只记得在那断臂之痛中,顾言蹊如折翼鸟一般跌落的身影。
血色覆盖着他的全部记忆。
穆璟沉沉的看着他。
何正戚呜咽着说着什么,他萎缩的身躯在床上扭动着,像一条蠕动的虫子。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除了穆璟。
深夜无人之时,他也曾如此念过那个名字。
顾言蹊。
他已离去,却牢牢刻印在活着的人心中。
没办法啊,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聪慧果敢强大的人,谁遇到了,会不记得一辈子呢。
穆璟不再理会何正戚,任凭他在床上挣扎着走向死亡。
他走出阴森的牢房,忽的抬头向天上看去。
太阳西沉,过不了多久,天空便会昏暗下去。
纵然他是天子,也无法阻挠太阳的落下。
恍惚间,穆璟想着,是不是该找个继承人了。
他的年纪不小了,惠哲皇帝就是在这个年纪离开的。
继位三十年,后宫始终空空荡荡,莫要说妃子,就连秀女都没有一个。
现在却要纳妃吗
当然不。
穆璟唤来身旁大太监。
宗室子弟中,五岁以下的,都接来京城。
为他们设一所学堂。
朕会常去考察他们的学业。
大太监腰弯的像是要折断。
是,陛下。
学堂开起来了。
宗室子弟来来去去几十人。
穆璟怎么挑也不满意。
总觉得这个太笨,那个太蠢,不笨不蠢的,又长的不满意。
等到华发满头,他才惊觉自己已时日不多。
就是他吧。
穆璟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最终挑选了一个读了十年书的孩子,那孩子有一双黑亮的眼睛,像极了顾言蹊。
但愿他能如言蹊一般聪慧出众,足以撑起这个帝国。
此事一了,穆璟便放下了心底最后一块石头。
他开始教导太子处理国事,慢慢的也将这个帝国交给了对方。
等到太子满二十岁,穆璟索性搬出了乾明宫,每日饮茶作画,好不乐哉。
突然有一日,身边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仲文琢,井重锦,太子更多的却是宫中御医。
他才知道,自己病倒在御花园,已经昏睡两日。
某种预感渐渐从心底浮现,穆璟却始终平静。
他越过众人头顶,遥遥的看向四十年前的那个正午,他执笔绘制的画卷。
画上的人身体虽然消瘦,面颊上却带着健康的红晕,他握紧马缰,意气风发的看向远方,就像活着一般,要从那画中跳出来。
对,就像活着一样。
穆璟突然觉得,画上那人转过了头,笑意盈盈的看向了他。
言蹊言蹊
老皇帝轻轻叫道。
何正戚死了,与当年那事有接触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我若走了,谁还能如我一般记得你言蹊言蹊
他念叨着,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念着自己这一生。
这一生,他对那个人未曾说出口的爱,从未削减。
四周人围了上来,想要听清皇帝的低语,却被仲文琢与井重锦拦住。
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
璟帝那荒芜至今的后宫,实际上有着一位皇后。
那位皇后,早已等在陵墓之中。
穆璟的唇边缓缓露出笑意。
他昏花却依旧锐利的眸子看着那副画,他看到那个人从画上跳了下来,骑着白马走到了面前。
草原的风带来泥土的腥味,他骑在马上朝他肆意的笑。
殿下,还能骑马吗
穆璟已垂垂老矣。
顾言蹊却仍旧年轻英俊。
老迈的皇帝恍惚的盯着虚空,眼底流露出隐忍的深情。
他在昏昏沉沉中想着。
千百年后,世人是否能将你我名字,一同提起
本王当然能骑马
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匹马,他勉力抬起手,要去抓住那马缰。
好重啊,好重啊。
他几乎抬不起手来。
但顾言蹊就在一旁看着。
他那么好看,眼睛那么明亮,就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穆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奋力站起身来,抬起手,抓住那马缰。
模糊的草原渐渐清晰起来,泥土芬芳的气息仿佛萦绕在鼻翼旁,老皇帝低头看看牵着马缰的手,不知何时,松弛的皮肤重新紧绷起来,老人斑也不见了踪影。
殿下在看什么
穆璟听到顾言蹊的声音。
他抬起头,从那双黑亮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是二十岁的年轻的他。
殿下不随言蹊走吗
顾言蹊又问。
穆璟笑了起来:本王当然要走
他中气十足的笑着,拉紧马缰,翻身上马。
草原的风骤然凛冽起来。
绿色的波浪之中,顾言蹊长袍广袖,骑着白马,恍如仙人下凡。
穆璟看的痴了。
他驱马上前,想要走到对方身旁。
可顾言蹊却大笑着朝着远方跑去,他连忙猛踢马腹,追了上去。
偌大草原,不多时便没了半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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