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择手段也好,死缠烂打也好,他不想放开她。
正是桂花吐金蕊,花开万点黄的时节。
半昧半明的月色里,城墙底下几株老桂花树被路过的风摇下碎金似的花瓣。
顾长晋一夹马腹,马蹄“哒哒”踩着遍地金花,行至她车前。
男人下马,对正要上车的姑娘道:“容姑娘可否随我走一趟春月楼?我需要见绿倚姑娘一面。”
绿倚?
容舒诧异回眸,目光在他脸上顿了上。
男人的神色十分认真,甚至是带了点儿严肃。那神情瞧着,是坦荡得不能再坦荡。
“可是为了廖总督之事?”
顾长晋颔首。
容舒低眸忖度了一番,半晌,点了点头,道:“我和大人一起去。”
春月楼。
还是那条昏暗无光的狭窄走道,还是那股子并不好闻的朽木味。
两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到了二楼,老木门“吱呀”一声,回廊里的光乍然涌入眼帘。
容舒眯了下眼,道:“大人先去寻郭姨,我去找绿倚姐姐。”
春月楼这一个月都不曾营业,郭九娘正雷厉风行地指挥着底下人挂灯燃香,准备明儿开门迎客。
眼角余光瞥见顾长晋的身影,她美眸瞪圆,讶异道:“顾大人怎么来了?”
进了屋,听罢顾长晋的来意,这位叱咤欢场十多年的老鸨张嘴便拒绝道:“不成,我们春月楼不能卷入廖绕的事里,大人还是另寻她人相助罢。”
她这话刚落,门帘忽然一阵响动。
绿倚手执一把绣翟鸟栖枝的芭蕉扇,款步而入,对郭九娘道:“妈妈,我想去见廖总督,今日就见。”
容舒跟在绿倚身后,笑盈盈道:“郭姨,您放心,我陪着绿倚姐姐去,定会护好绿倚姐姐。”
郭九娘瞪了瞪一脸倔强的绿倚,又瞪了瞪满脸笑意的容舒,牙一酸,道:“快走!快走!再不走,我亲自撵你们走!”
顿了顿,又狠狠道:“都给我速去速回!”
第六十一章
容舒早就猜到郭九娘不会同意让绿倚跟顾长晋走。
不是因着绿倚是春月楼的头牌花魁,而是她不会让春月楼牵扯进这些朝堂纷争里。免得一个不慎得罪了权贵,连生意都做不下去。
只郭九娘不知,两年后当上东宫太子的可是这位顾大人。尽管顾长晋不是那等以公报私的人,但此时能助上一把也是好的。
郭九娘虽是春月楼老鸨,但从来不会操控底下姑娘的意志。绿倚若是想去,郭九娘不会拦。
是以容舒与顾长晋兵分两路,一个去见郭九娘,一个去见绿倚。
出乎容舒的意料,绿倚听她提起廖绕,只怔了下,而后不带任何迟疑便应了下来。
廖绕此刻就在总督府里。
上了马车,绿倚缓缓摇着手上的芭蕉扇,道:“顾大人可否同奴家说说,为何非要奴家走这一趟?难不成大人真信了外头说的,廖总督对奴家痴心一片?”
说到后头,她笑了下,妩媚的眉眼里流露出一丝嘲弄。
顾长晋道:“绿倚姑娘有一把与廖夫人极相似的嗓子。”
绿倚摇扇子的手一顿,目光凝住,叫顾长晋这话彻底惊住了。
脑中倏然划过一幕幕与廖绕相处的画面。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摆总督大人的架子。却总喜欢惹她生气,听她骂他。
也只有在气急的时候,她才会直呼他的名字,骂他“混账”。
他听后不但不气,还要她骂个痛快,之后还会笑着问她:“还气吗?不气了好不好?”
他说那话时,眼里柔情万分,轻易就能叫人沉迷其中。
绿倚垂下眼睫,倏忽一笑。
难怪他从来不碰她,原来他喜欢的只是她的声嗓,是想要通过她的声音听他想听的话呢。
她作为吴家砖桥第一花魁的名头还不是他捧出来的,但也正是因着他,旁的高官显贵才不会打她的主意。
绿倚轻叹一声,幽幽道:“看来奴家这把嗓子还真是生得好,说罢,顾大人要奴家如何做?”
马车行至总督府,柳元人已经在垂花门,见到顾长晋一行人,略一颔首便领着绿倚进了正中的一个院子。
绿倚换了套素净的衣裳,跟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婢女进了主屋。
容舒环顾四周,这里应当是总督府的主院,四周种满了香樟树,秋夜静寂,芬芳郁馥。
婆娑树影里,两张竹椅头并头挨着,大抵是许久不曾有人坐过,上头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顾长晋用袖子拂去落在竹椅上头的尘土,将两张椅子分开一臂之隔,对容舒道:“坐着等罢,那药起效果还得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