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避退,正房得到消息病歪歪的王氏却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过来了,见女儿院中直挺挺站了一位血迹斑斑的郎君,意识到什么,脸色不大好看:
“国师大人,有失远迎。”
国师大人淡淡地扫她一眼:“莫要进去。”
“我女儿……”
这时镙黛端了一盆血水出来,王氏一见,“我的女儿暧——”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崔望看庭中人乱成一团,丢了个小瓶子过去,“不许烦扰——”人却已经进了房,连镙黛都关在了门外。
再想进,却发现连走廊都上不去,空气中仿佛多了一团无形之物阻挠所有人靠近。
不到一个时辰,郑家这属于女子闺房的院落外便赶来了各路人马,都是事先得到消息来恭迎国师回朝的。
太子殿下,大长公主,容沁县主、容怡亭主,甚至连本该在宫中午憩的圣主也浩浩荡荡地乘着銮驾赶来了——
圣主一来,京中嗅觉敏锐的墙头草们也来了。
而在刑狱司坐监的首辅大人,也叫太医一路陪护着送回了府中,生怕出一点差池。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
屋内殊无动静,可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等,没人敢不耐烦,整个院落一片鸦雀无声。
郑斋进来时,发觉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圣主似是修了变脸的绝技,见他来,一口一个“爱卿如何如何”,“身体如何如何”,又道“之前纯属小人蒙蔽误会如何如何”,仿佛之前那个在大殿之上勃然大怒、指着鼻子骂他之人不是他一样。
圣主如此舍得下脸,郑斋自然也端起一张笑脸奉承,两人心照不宣地将之前的龃龉揭过,一副君臣相和之像。
不过,他的心还高高提着,方才听下人报告来说,菀菀受了重伤,这重是如何之重,他未亲眼瞧一瞧,始终放不下心。
可廊下根本接近不得,跟鬼打墙似的,他往里走一点儿,转一圈回来,发现还在原处。
郑菀便是在这种万众瞩目下醒来的。
醒来时天已灰冥,房内一盏烛火幽幽,喉咙干得像着了火:
“镙黛,水……”
一点甘甜的琼汁滴入她唇间,郑菀迷迷糊糊地探入一双漂亮的眼里,眼尾狭长,睫毛舒展如羽扇,扇下一双明净的眼睛,眼里透了烛火温软的光,像是无端端温柔了些许,将她照进了眼睛。
“你醒了?”
身上的疼痛让她整个儿清醒了,郑菀看到了熟悉的帐幔、熟悉的摆设,以及……不大熟悉的崔望。
“崔先生?”
她迅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必是两人从须臾之地出来后,崔望将她送回了府。
郑菀眼里立时盈满了泪,滚一滚,落了下来:
“崔先生,莫非你也死了?”
崔望看着床上面色煞白的女子,无疑,她是美丽的,失去血色的面庞非但没有减弱她的貌美,反倒显得乌发更墨、瞳仁更亮,这般盈着泪看着人,极之动人。
“没死。”他似笨拙地开口,“你、你,莫哭。”
崔望这一开口,郑菀的泪反倒落得更厉害了,她哭时,也跟小猫似的,并不出声,只是咬着唇若一枝梨花春带雨,“当真?”
“当真。”
郑菀破涕为笑。
“他守了你半日,耗费了许多万金难求的灵药,亲自用元力助你化,才将你救过来。”
“你是说不害了我性命?”
“我可是尽力避开了你心脉。若你不幸…那也只能自怨倒霉。再者,不做的逼真一些,如何能瞒过他?谁能想到,你会用性命博一颗活棋呢。”
“那蛊呢?”
“成了。”
郑菀不说话,崔望亦不是多话之人,屋内气氛一时凝滞起来。
崔望咳了声:“夜已深了,我也该告辞,明日再来为你治。”
郑菀却一把拽住了他袖子,似意识到什么,又快快放开,只是问:
“崔先生,你明日……可还会再来?”
“会。”
“还有,我阿耶、阿娘怎没来……”
崔望这才愣了愣,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便在门外。”
“他们可……可还好?”
崔望抬手一拂,便将门打开了,如水的月光倾泻进来,他回头看了眼,才走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