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一瞧:
“嘿,凡间的梨花白!就这粗劣涩口的玩意儿你也吃?哦,‘阿耶朝散回来,与我带了一壶梨花白,配上金丝馕饼,若你在府中,必是要请你吃上一盅,即是甘冽爽口……’,啧啧,还说没事?”
“按我说啊,要想知道小姐姐骗没骗你,拿你的朱果树测一测不就知道了?修道之人测不出,肉体凡胎还能测不出真心?”
老祖宗躺在识海上,双手枕于脑后,翘起二郎腿,哼起了小调,叹道:“没想到,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乖孙孙,有朝一日,竟也会害怕喽。”
崔望仰脖灌了口梨花白,酒液果然入口粗涩,可连吃了几日,他竟有些习惯了。
把玩了会壶口,他突然道:
“她哭了。”
“哦,所以呢?”
“我便也想跟着信了。”
崔望捂着胸口,表情奇怪:“便像此时,不过才提起她,我的心便跳得厉害,仿佛害了病。”
“我阿耶父死时未哭,阿娘死时,也才堪堪掉了几滴泪,便是遵母遗命去郑府提亲遭拒、挨了人板子,也无甚感觉,至多是身体不适,有些烦扰。可她一落泪,我这里便像钻进了一只虫子。”
很痒,很疼。
老祖宗难得听他大段大段地说话,一愣一愣地,半晌才道:
“傻子,你这是相思病!不是害虫子!”
“我就知道,你这是叫你师尊教坏了!什么狗屁道法,修得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告诉你,小望望,心能跳能动,能开心能伤心,那才叫人!”
“人都做不好,修个屁仙?!”
崔望不置可否,窗外月色已朦胧,他不再理会耳边的嗡嗡嗡,盘膝闭目吐息起来。
再过一月,他也该走了。
——————
郑菀在府中踱了一会步,才将纷乱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她没想到,崔望竟然当真将柳三娘子领回府中去了,这也仿佛在她耳边敲了记警钟,告诫自己,莫要得意,莫要……纵情。
柳三娘子妄图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要看她肯不肯。
“小娘子,该睡了。”
镙黛替她解了发髻,拿着篦子替她梳发,郑菀看着镜中美人,问她:“镙黛,若你是郎君,会欢喜柳三娘子那样的,还是我这样的?”
“自然是小娘子这般的。”
镙黛一脸天经地义,“那小小庶女如何与你相比?”
“可她心善,恭顺,忠诚。”
郑菀扁扁嘴,“你也不欢喜?”
“若要这等人,随便找个奴婢签了死契便得了。”镙黛不以为意道,“咱们府中这样的人便少了?依婢子看啊,还是小娘子这般鲜活的,才惹人欢喜。”
“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郑菀眼珠儿转了转,“你明日莫要叫我起床。”
“可——小娘子不要去国师府?”
“我便试试,那木头来不来找我,不来找我,说明他不吃我这套,我便换套恭顺的法子,若来找我……我得摆明车马,让他知道,我不高兴。”
阿娘不高兴了,阿耶便要割地赔款,赔礼道歉。
郑菀果真睡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起床时,已近巳时,镙黛哭丧着一张脸:“小娘子,国师府没来人。”
郑菀坐了会,突地敲了下枕头,才怏怏爬起,她怎忘了,少年剑君,可是天生的无情道种,叫他折腰,比登天还难。
便在此时,却见胭脂兴冲冲过来,门外仿佛还站了一人,俊俏挺拔,若昭昭旭日,耀得她这闺房,都成了金殿华堂。
“小娘子,小娘子,国、国师大人亲来了!”
郑菀愣了愣,猛地将脸蒙到了枕头里,慌忙朝外摆手:“不许他进来!叫他去花厅等。”她脸未洗,牙未净,不活了!
崔望在外难得勾了勾唇,在侍女们惊艳的眼神里,当真去花厅等。
两杯茶过后,郑菀才期期艾艾地过来:
“今日……起晚了。”
“知道。”
崔望点头,起身,“走罢。”
“去何处?”
“国师府。”
郑菀摇头,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去。”
“为何?”
“三娘子在你那儿,我去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