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不意他会提及旧事,一愣:
“那时,伯父在里面?”
“在。”
郑斋老实承认,“我当时便在花厅里看着仙士,仔仔细细地端详,却越端详越生气——最后,便指示管家,将仙士‘请’了出去。”
崔望不置可否。
“仙士——”郑斋突地站起,双手合十,俯身长揖不起,“过去种种,俱是我郑斋对不住仙士——”
“——伯父这是作甚?”
崔望旋身避开,拂袖以元力阻了郑斋。
“我当年气盛,做过许多错事,最错一道,便应在仙士身上,后来却悔之晚矣。”
仁德取下,莫欺少年穷,那时,他年轻气盛,还不屑懂。
崔望直挺挺地站着。
他并不十分愿意回想过去,因为过去总因力量弱小,与那些无能为力联结在一起。
“我家菀菀那时不过十岁,骄骄之气未褪,才没轻没重地打了仙士一顿。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我持身不正,并未教好她,”郑斋又深深作下揖去,“我郑斋在此,对仙士赔礼!任打任罚,全在仙士!”
眼前人,已不再年轻。
即使服食过极品养颜丹,也挽留不回已经逝去的青春,两鬓夹杂着灰白,头顶一撮白发被他细致地梳入冠里。
他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对着一位年纪尚且不到他一半的年轻人——
崔望看着一位父亲的拳拳之心,喉头动了动:
“伯父不必担忧。我能来此,便代表,过去种种,早已不在意。”
郑斋似舒了口气。
他直起身:
“我家菀菀,还是孩子心性,脾气是又倔又臭,从小到大也没变过,可我看得出,菀菀她心里有你。”
崔望征愣在原地。
郑菀便似飘忽的云,一忽儿这,一忽儿那,时好时坏、时近时远,叫他捉摸不透。
他想过她心里有他,可未想过,出自她阿耶的证实,竟叫他这般澎湃。
“菀菀她……”
崔望声音沙哑,“她心里果真有我?”
“自然。”
郑斋理所当然道,“菀菀这孩子,霸道又任性,可对着外人,从来都遮着掩着敷衍着,唯独对她圈在里边的人,才会展露她的坏脾气。她平时对仙士你,怕是不大客气。”
崔望颔首,双眼难得弯了弯:
“确实不大客气。”
“还十分苛刻。”
崔望认真地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不算苛刻。”
除了不肯与他定亲外。
“伯父这般说,是肯应承我与菀菀的婚事了?”
郑斋一愣,摇头:
“仙士可曾想过,年少慕艾,再寻常不过。可未来,却漫长,尤其对你们仙士而言。此时你看到的,尽是菀菀的优点。她的缺点,掩盖在情热之下,一旦浓情转薄,仙士可还愿意包容?”
“——毕竟,即便是我这父亲看来,菀菀也有许多缺点。她喜欢华服美食,喜欢热闹喧嚣,喜欢一切能叫她看起来漂亮、高贵的物事,喜欢别人奉承她,既虚荣又肤浅,这些,仙士可曾知道?”
“知道。”
“菀菀霸道,她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或物,有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选择,否则,她宁可不要。这些,仙士可曾知道?”
“知道。”
“菀菀还喜欢逞强,放狠话,越是在意,越假装不在意,与人相处时,喜欢占上风,她喜欢那人,要永远宠着她,这些,仙士也知道?”
“知道。”
郑斋看着白衣青年,骤然明白过来:
他说的,都是真的。
郑斋难得动容,崔望已作揖下去:
“还请伯父重新将菀菀许配给我。”
“贤侄,我与夫人,只会听菀菀的。菀菀若同意,我与夫人不会反对。”
“不过——”
郑斋拍拍他肩膀,“菀菀与我夫人一样,都喜欢长得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