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阻隔之后,帝华兰像凤凰一样燃烧起来了,秉承不死鸟意志的火焰爆发开来吞噬了灰白的骨骼,短短的一个呼吸间,庞然的雾鸷被点燃了。金色的,红色的火焰席卷了每一根灰白冰冷的鸷鸟之骨,仿佛是在死去的骸骨上肆意盛开的不死之花。
炙浪磅礴,浓重的云层被蒸发得沸腾翻滚,火焰澎湃如同潮水,楚之远等人被那强大的冲击波远远地抛飞。他们稳住身形回头,只看见灰层层的云海破了一个大口子,火焰的光芒从其中散发出来,就像太阳跃起,照亮整片灰尘阴翳的云海。
浑身火焰的雾鸷痛苦地悲鸣,它奋力冲天飞起,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它巨大的骨翼张开,每根翼骨上都覆盖着熔金般的火焰。远远看去就像远古的金乌复生,翎羽满是滚动的流火。
在那一瞬间,君晚白他们只觉得雾鸷被燃烧成了某种图腾般的东西。
此时此刻,雾鸷的生命在百里疏那一箭下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
空气中仿佛有凤凰在啼鸣,又仿佛是死去整整一个纪元的梧桐精魄在高歌。
楚之远等人狂舞般的火中雾鸷震慑住心神,瞳孔中倒映出辉煌的影子,忘了身在何方。直到百里疏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走!。一手策划了这场胜利的声音中直到此时仍同往日般冰冷,生生将众人惊醒。
不敢再多做停留,众人转身飞向停驻空中的青羽光舟。
在他们刚刚踏上青羽光舟的时候,背后的雾鸷仿佛已经到了燃烧的尽头,连带着已经散得所剩无几的云海一同震动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炸裂开来。
方才还形同起舞的雾鸷身上的骨头一块一块地散开,在空中碰撞重组,从原来的庞然巨兽化成了千万只一臂宽的骨鸟,它们嘶鸣着,身上还带着跳动燃烧的火焰,潮水般扑向青羽光舟,直冲百里疏而去。
半空中,骨鸟的羽翼碰撞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这是雾鸷垂死前的反击。
它终于明白了谁才是将它逼上绝境的主导者,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它用尽全身力气,想拖着仇人一同坠入死亡的深渊。
千万燃烧着的骨鸟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汹涌而来,刚刚在飞舟上站定的众人脸色煞白,他们想要起身却已经没有了哪怕一份力气。
百里疏!
呼啸的风声中,君晚白突然厉声喊出那个痛恨着的名字。
站在独阁上的瘦削青年偏过头,他看向君晚白,眼里仿佛终于有了一丝诧异这种类似于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背后是骨与火的洪流,火光很快映射在了他脸上,落到了他的眼底,这让君晚白觉得刚才看到的那丝诧异只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刻,火光吞灭了视野。
第28章寸步不退
火光倒映在视网膜上,在一瞬间几乎使人产生灼痛瞳孔的错觉。但也仅仅只是错觉而已,骨与火的洪流最终并没有真正落到他们身上,也未能将百里疏吞没。
站在独阁上的青年白衣烈烈,岩浆般的洪流冲到他身前,却像被什么分隔了,不受控制地向两边分散流开。保护青羽光舟在风刃中不受损伤的结界再一次张开,将飞舟笼罩在保护之下。怀着刻骨怨恨的骨鸟飞蛾扑火般地一头撞上结界,前仆后继,仿佛一场落在弧形天穹的流火,盛大无比。
在流火之下,是亲手导演这一切的人。
他什么都算到了。
君晚白靠在栏杆上,疲惫地缓缓滑坐在地上。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觉得刚才喊那么一下的自己果然是个蠢货。那个家伙,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啊。
君晚白的笑声很轻,急促,其他人没有听到。他们仰着头,看着冲到面前却又被结界隔开的骨鸟洪流,惊叹于这惊心动魄的美丽。
骨头破碎的声音,火星飞溅的场景。
随着每一只骨鸟的撞击,结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最后一只骨鸟撞到结界上时,结界彻底破碎开来,冰蓝的光芒和漫天的火星一起散开,似梦似幻。
真厉害啊
秦九轻声道。
他伸出手,接住一点下落的火,这点即将燃尽的火已经对他们够不成威胁了。将雾鸷焚成灰烬的余火在掌心缓缓暗淡下去,只留下一点点不关痛痒的炙热。秦九握了握手,骨节发出嘎嘣咯嘣的声响。
拖着沉重的玄铁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到了最后的时刻也是的的确确地拼命了。
正因为到了最后都是豁出了一条命,才越发地觉得那人厉害。
其他人也听到了秦九的话,只是没有人接话。一方面是因为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另一方面却是记起了行动前的插曲一段不是什么愉快回忆的小插曲,如今想起只觉得宛如笑话。
一片沉默。
残余的雾鸷骨骼连同未熄的火蒙蒙雨般地落下,在飞舟上留下灰黑的痕迹。几个人坐在甲板上,想着同一件事,却没有一个率先开口。过了一会,厉歆撑着甲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蹒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沈长歌冷冷地嗤笑一声,也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余下的人一眼,眼神带着说不出的轻蔑:诸位,难得活命,还得好好养伤才是。毕竟
沈长歌脸上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毕竟发誓寸步不退的人,可不是你们。
他将寸步不退几个字咬得很重,语调也带着几分不阴不阳的讥讽。但这一次,不论是贺州还是秦九都没说半句话。也许是因为肩膀上巨大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也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难得地占据上风的沈长歌没有再嘲笑下去。
沈长歌走后,双手虎口震裂,骨剑丢失的君晚白将破碎了的藏青色袍子扯下来草草往伤口上一裹,皱着眉头也站起来了。
你要去找百里师兄?
经过秦九的时候,君晚白听到他这么问道。
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回答,君晚白脚步不停地直接走掉了。秦九耸了耸肩,伸手在身上摸索着。抱着长剑坐在他身边的楚之远瞅了他一眼,问他在干什么伤得不够重是不是。
然后在楚之远纳闷的目光下,秦九一脸庆幸地从袍子里摸出了他那个灰褐色的酒壶鬼知道为什么刚刚战斗激烈成那个样子,这家伙的酒壶还没有被风卷掉。他抹掉酒壶上的血迹,拧开灌了一口。
楚之远木然地看着他。
有时候楚之远会觉得这么多年下来,自己还是根本没办法搞懂姓秦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被内定为峰主继承人的家伙,平日最大的爱好却是混迹会市,充当一个坑同门师妹师弟的黑心师兄,一副掉进钱眼钻不出来的样子。
商人明明是九州钱庄的盛产,偏偏九玄门这辈出了秦九这样一个异类。
要不要来一口?
秦九嘴上问着要不要,手上却一个劲儿往自己口里灌,看不出来有留点给楚之远的架势。
不了。
秦九象征性地问问,楚之远也就只能象征性地回答一下。他心里想着其他事情,低头看自己的剑。
很厉害对不对?秦九瞥了他一眼,将酒壶往腿上一搁,抬头看向已经没有人影的独阁,说好的寸步不退,他还真的没有变过位置。
楚之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雾鸷死后云雾散去,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一丝阳光落在阁顶,恍惚看着竟有几分像方才雾鸷身上燃起的不死火。百里疏已经离开了,阁楼上除了反射阳光的琉璃瓦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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