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不可废荒废。
老夫子一顿拐杖,气得想要抽这个对这些毫不在意的家伙一棍子。
得了,老头。陈闫煜轻声说,真正的礼,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有何必执着这些虚假的自我安慰的东西呢?
天日天日,君如天日,那是因为王命不可违背。
但是要是连君王本身都要听从别人,这样的天日又算得上是什么东西呢?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这些东西。
老夫子难得静下气,没有对他横眉竖眼,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时眼神陡然锋锐了起来,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体中爆发出来。原来这名看起来仿佛随时要挂了的太学老夫子居然是一位深藏不漏的高手。
你和你父皇一样,都太傲气了。但是,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这些,不相信自己是真正的天日,那么面对从万年前就开始强盛起来的仙门,还有什么底气和信念?
陈闫煜摇了摇头。
不。
他头一次在老夫子面前露出极为认真的神色。
我不在乎这些东西。皇族也好,宗门也好,那些见鬼的世家大族也好,我一点也不关心到底是谁当这个天下的主人,能够发号施令的是我也罢,是高高在上的宗门也罢,全都无所谓。
不等老夫子训斥他,陈闫煜就自顾自地往下继续说。
在被你们找到之前,我一个人走过了七个州,您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他的语气缓慢下来,带着一种沉郁的火山即将爆发的愤怒。
老夫子愣住了。
我看到尸体,无数的,饥民的尸体。
陈闫煜冷冷地道。
当初高祖因为得到九玄门的助力,所以定下了那卷用来感谢的契约,一代代下来,九玄门在王朝的大地上扎根,直到现在,天下良田六分在宗门,三分在望族,剩下一份才是黎民。陈闫煜的语速很快,他强压着自己的怒火。
陈王朝的疆域如此广阔,可是宗门与望族田连阡陌,贫穷的百姓却连无立锥之地都没有。
饥荒到了,那群高高在上修仙者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依旧将大片大片的田地用来种植那些完全没有用的灵植,然后数以万计的流民活生生的饿死!
陈闫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愤怒。
他握紧了双拳,想起了那年自己跟随着一群饥饿的流民走在漫长的道路上,明明道路两旁就是肥沃的田野,但是田中种植的却是不能用来食用的灵植。那些灵植将会被用来提炼成一块块灵石一颗颗丹药,就是不会用来拯救黎民百姓。
有无法支撑的饥民试图去偷食那些灵植,却被设下的阵法所杀。
那些人的头颅飞起来,血溅到路面上,落到陈闫煜的脸上。
他摸了一把脸上缓缓下流的血,终于明白了父皇在提到宗门的时候,会露出那种讥讽的神情。
宗门啊,修仙者啊,对于凡人来说,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仙人是什么呢?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吗?笑话。
所谓的仙人,是那种凌驾于云上,冷眼观沧海化成桑田的混蛋家伙,这人间就算血流满地,横尸百万根本就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在意的,是自己的威严,是他们的大道,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永生。
老夫子沉默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和你父皇一模一样啊老夫子缓缓地道,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雄心壮志,定下了应工计划前来请求他的帮助的壮年帝王。
可惜那个出生时就有白倪贯空的帝王已经死了。
死在那些雪夜前来的黑袍人手中了。
老夫子注视着神情冰冷的陈闫煜,仿佛看到他沿着陈膺帝的足迹继续往下走,怀抱着比他父亲更深的愤怒。这是奋不顾身的反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那些恐怖的力量面前被碾成灰烬。
可是
做您想做的事情吧,我虽然老了,但是一把老骨头还是有一点力气的。
老夫子说。
一只凌霄鸟从天空中盘旋着,最终飞下落到了陈闫煜肩头。
第73章螳螂与蝉
凌霄鸟停落在肩膀上,陈闫煜取下系在凌霄鸟腿上的纸条,展开看到楼正经那熟悉的工整楷体。
老夫子看到年轻帝王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片刻,陈闫煜抬起头,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该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动身的时候了吗?
老夫子缓缓地问,他站直了身,透出一股杀伐果决的狠厉。
这位白发苍苍,教士子读诵经文,讲究仁礼的老夫子在这一瞬间变得根本不像一名老儒生,更像更像那些前朝的武者,且歌且舞且斩,从骨子里透出狂妄和狠意。
然而陈闫煜缓缓摇了摇头。
不,还不到时候。他掌心轻轻用力,将纸条变成一团灰烬,八大宗门的人才刚刚进入青冥塔,等,等到他们彻底进入那个地方。而且
陈闫煜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金唐王朝的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既然想占便宜,又不想出力,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那群家伙老夫子显然知道陈闫煜说的是什么人,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一群不人不鬼,只会在暗中埋伏刺杀的家伙,算什么东西?
埋伏也好,不人不鬼也好,总之有用就行。
陈闫煜淡淡地道,他向老夫子借书房一用。
在老夫子的书房中,陈闫煜提笔写回复各地的纸条,他写得很慢,一字一字地斟酌思考着。他很清楚,自己每写下的一个字,会决定多少陈王朝武士的性命,虽然很多牺牲都是必要的,但是,如果可以,陈闫煜还是不想看到太多的人死去。
老夫子站在庭院中,望着那只盘旋在半空中的凌霄鸟。
它体格小小的,因为过于常见而显得毫不起眼,在皇宫,在仙门,在街头巷尾都有这种鸟的踪迹。谁也不会提防它们,普通常见就是凌霄鸟最好的保护色。
要起风了。
老夫子望着那座威严的象征着古帝衰亡的通天之塔,长长地呼了口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