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身上有一些大多数年轻人追求的时尚感,张嘴喊人从不喜欢带姓名,开口闭口全是叔叔,偶尔心情好了能吐出两句英吉利语,就像现在,她看见沈妤放在身边的皮包,就这么张了口了:“这位dy,你这包好像还是前年的款吧,去年chanel的格纹就已经不流行了,下一次有时间,不如我带你一起去看show啊,那些服装,都是格外洗刷心灵的。”
沈妤并不追求时尚,她也从不看秀,她人生至今二十八载,看过最能洗刷心灵的服饰,或许就是她八十高龄的姥爷念《道德经》时身上穿的道袍。
刘老爷子年轻时胃不好,到老了便开始信道。
他觉得沈妤出生与道教有缘,一早决定送她上山做女道长,他觉得自己这位外孙女慧根深重,眼看着早日成仙,自己也能跟着治好十二指肠和多年的胃溃疡。
好在刘处长机制聪敏,将沈妤半路劫了下来。
于是沈妤觉有幸坐在这里,她看着眼前的姑娘,觉得她这一口北城八环外英语说得很是地道,喝了一口杯里的奶茶,十分感激地回答到:“谢谢,我平时工作和照顾孩子有一些忙,走不开的。”
姑娘于是又找到了新的话题,目光闪烁地问:“你有孩子啦?是二婚呀?平时做什么工作的?你看着还很年轻呐。”
杜先生听罢微微皱眉,也开始从旁感慨起来:“这位小姐,听你这条件的确算不得好,要我说,你可千万得抓紧我这老同学,他当年在班上也是一群小姑娘的梦中情郎,虽然现在可能混得差点,但不能说以后没有特别的机遇,如果愿意,老陆他来我公司都是可以的。”
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陆行州听见那一句“老陆”却是忍不住一愣。
他皱眉看向手里的茶杯,低声说到:“和我相亲的这位小姐家世清白,为人正直,并不缺乏追求者。”
言下之意,她也并不需要抓紧自己这位“混得差点”的大学教授。
杜先生此时功成名就,人生追求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他早年刚出社会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创造一点儿爱,一点儿能被诗人歌颂的大爱,可到后来他发现,爱不是创造出来的,它得本身就在那里,不然那就是耍流氓。
所以后来他就又想要去创造一点儿美,可他的前妻显然并没有感知到他美的存在,结婚六年,毅然牵手美国前来实习的黑人医生,投奔资本主义糖衣炮弹,头也不回。
那之后,杜先生终于决定辞去精神科医生的职位,开始经商下海。
他想,这个社会到底是庸俗的,他自觉身上担子深重,因为这世上必须先有一群人富裕起来,不然,怎么有足够的战斗力去消灭那些不富裕的人。
所以,此时的沈妤,显然成为了需要被及时浇灭的人群。
杜先生看着她的脸沉声叹气,声音开始充满了同情:“只希望你们如果真的结婚了,你能好好地珍惜我这位老同学,他从以前开始啊,就是个不问世事的人,你看,我说你一句,他还不高兴了。”
杜先生身边的姑娘此时也笑着开口道:“就是,有钱有有钱的过法,没钱有没钱的过法,清贫夫妻也很好啊。像我现在这样,被米斯特杜养得口味刁钻,经常连收到礼物的新鲜感也没有了。”
杜先生望向身边的姑娘,像是有一瞬间的陌生。
姑娘这样的俏皮原本是他最爱的,与他那薄情寡义的前妻有所不同,可此时,在沈妤和陆行州平淡甚至是冷漠的态度下,这俏皮却成为了一种控诉,一种人到中年对爱情脱皮去骨的控诉。
所以他说:“那有一天我没钱了,你是不是连我的新鲜感也要一并抛掉?我可不像我这位老同学,年过三十还能保持这副模样。”
姑娘的眼睛依然明亮,她无比鲜妍地笑着,捶打杜先生并不硬实的胸膛,娇嗔道:“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我看你也不比你这位老同学保养得差。”
说完,她一脸满足地低下头去,看向那边陆行州的正脸,然后整个人就那么愣在原地,接下来的话被卡在喉咙深处,只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个世界上,竟然真有长成这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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