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去帮我烧壶水吧。景琇也察觉到了,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
我们有备感冒药的吧?她特意明知故问了一句,再次提醒姚潇回神,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景姐你真的感冒啦?姚潇愣了愣,怀疑道。
不然呢?景琇挑了挑眉,咬字有点重地反问。
姚潇这才真的在状况内了,紧张地起身道:好,有备的,我这就去烧水。她走了两步,又不放心道:不然叫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了。景琇轻声道。
季侑言怀疑姚潇可能还没彻底睡醒,不然怎么突然笨笨钝钝的,感冒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她随手撕面包,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突然顿住。
她知道姚潇在怀疑什么了!
以前有一次她在珩州拍戏,恰逢景琇接了一个动画电影的配音工作,会路过珩州。所以景琇特意提早出发,在珩州停留了一天。当天晚上,她赶完戏就去酒店找景琇了。
第二天,她们的声音双双哑了。姚潇来接景琇去机场时,听着她们号称是感冒了的声音,欲言又止。
后来,景琇和她说,去机场路上,姚潇很委婉的提醒她说:景姐,下次有配音工作时,你和季姐还是早点休息吧?这样不容易感冒。
季侑言听完笑了好久,被景琇羞恼地挂了电话。
此刻,季侑言看着面无表情的景琇,回味她刚刚的语气,后知后觉地品出了景琇克制的尴尬和无奈。她下意识地又看了景琇的修长的手指,开始压不住唇角的上翘。
突然,景琇偏过头,凉凉地扫了季侑言一眼。
季侑言噎了一下,立即敛了窃喜,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喝豆腐汤。
景琇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吃过早餐、稍作休息后,季侑言和景琇各自坐车去影视中心。今天的工作重心是讲戏,针对昨天发现的彩排问题,配合其他的专业课指导老师一起有针对性地帮选手修补不足。
季侑言有几个学员是和景琇带的学员搭戏的,其中一个就是和阮宁薇搭戏的卢旻。她们一起的指导时间安排在了下午,卢旻和阮宁薇被景琇压在了最后一个。
经过了昨天彩排的点评,其他选手多多少少都比昨天有进步了,只有阮宁薇是个例外她和昨天一模一样,始终如一地做她没有感情的空洞姐。
她和卢旻演的是前两年大热的一部古装剧里的夫妻,卢旻演其中一个重要的男配角罗守忠,一个效忠前朝,不愿意为异族侵略军建立的所谓新朝效力的大儒。新朝初建,百废待兴,朝廷很想收拢这个人才,许他高官厚禄,罗守忠却甘做庄稼汉,不愿出仕。于是为了逼迫罗忠就范,新朝官员使用了卑鄙的手段,偷偷给罗守忠年幼的儿子下了毒,让他儿子呈现出一种生了怪病的状况,罗守忠请得起的普通大夫根本瞧不出是什么病。
阮宁薇和卢旻要演的片段则是,儿子重病在床、岌岌可危之时,新朝热心地派名医来帮忙诊治,罗守忠却有节气地不肯接受,一贯支持罗守忠的妻子突然爆发了。她爱子心切,顾不了罗守忠坚持的所谓家国大义,只想抓住儿子这一线生机。最终,一番激烈的争吵后,罗守忠妥协了。
然而,令人悲哀的是,当名医进到了屋子里,两人才发现,儿子已经死了。原来,深知父亲气节的儿子,不愿意见父母为了他摧眉折腰,在他们争吵时,他拿了匕首懂事地自绝于床了。
最终,妻子懊悔、愧疚、绝望,百感交集,也自绝身亡了。
这本该是一出壮烈的悲剧,可当阮宁薇用着空洞的眼神与卢旻棒读式激烈争吵,场面竟硬生生地变得让人有些想要发笑。
卢旻很绝望,他现在也想自绝。
景琇眉头紧锁,要求阮宁薇道:你不要看卢旻,对着我,再演一次那一句你不要和我说那些大是大非,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要瑞儿活着,我想要瑞儿活,我想要儿子活着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阮宁薇不安地攥了攥拳头,轻声应道:好。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她寻找感觉,进入状态,面对着景琇和季侑言开始表演。
你不要和说那些大是大非!阮宁薇暴躁地一挥手,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地大吼道,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要瑞儿活着,我想要瑞儿活着她的声音渐渐无力了下去,用满是无助又脆弱的口吻控诉:我想要儿子活着有什么错有什么错?呢喃间,她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一个心碎的母亲形象跃然于眼前。卢旻在一旁目瞪口呆,季侑言目露疑色。
你现在这不是演得很好吗?季侑言奇怪道。
你对卢旻有什么意见吗?景琇直白问阮宁薇道。
阮宁薇顿时白了脸,连连摆手否认道:我没有,我怎么会。她生怕卢旻误会,对着有些脸黑的卢旻连连道歉:对不起,真的不是这样的,我非常感谢你能够选我的,我我她想解释却又说不清。
那是怎么回事?你是对对戏有恐惧症吗?景琇用钢笔圈着昨日画的那个问号,接着她的话追问。
阮宁薇看着她,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景琇蹙眉,耐着心道:有什么问题你要说出来,我们才有办法解开你的症结。
阮宁薇垂着头,还是不配合。
你要用这样的态度继续下去吗?景琇松开手指,钢笔倒在了笔记本中间。
季侑言察觉到景琇的气压有些低了,怕吓到阮宁薇,连忙打圆场道:宁薇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心结?
阮宁薇几不可觉地嗯了一声。
景琇脸色稍霁,季侑言温柔道:但你现在不想说是不是?要是现在不方便的话,什么时候你想通了,私底下来找我和景老师也可以。连陶行若这个恋人都挖掘不出来的心结,她猜想阮宁薇肯定是不会轻易吐露的。
她叹了口气,佯装无奈道:但是明天就要录制了,这场戏,可不能演成现在这样子。让我想想怎么办才好呢?
她沉思几秒,折中说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你试着表演的时候无视卢旻,当他是不存在的,实在没办法忽略他的时候,就把目光转到别的地方,尽量像演独角戏那样演你自己的。
卢旻:
景琇不太赞同地横季侑言,季侑言笑道:没办法,试一下吧,总归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吧?
结果用这种方式演下来,阮宁薇有状态多了,至少进化成了一个大部分时候台词有演技的盲人了。但仔细琢磨,这个舞台还是比较怪异两个主角之间好像隔着一道无形的空气墙。
虽然依旧不尽如人意,但总归是比一开始的尬哭尬吼好多了。
下一批学员的时间到了,景琇和季侑言该去别的排练室了。季侑言没时间再帮阮宁薇和卢旻再抠细节了,只好道:那就先这样吧。
真是好师父教好徒弟。景琇揉了揉眉心,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夸她。她算是知道了,第一期阮宁薇那投机取巧的剧本估计也是季侑言的杰作了。
她站起身,看了看阮宁薇,淡淡道:宁薇,你自己心里有数,这个心结要是解不开,给你再好的平台和机会也没有用。你的演艺生涯,一直像现在这个样子下去也没关系吗?说完,她不等季侑言,抬脚离开了。
阮宁薇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季侑言收了剧本和笔记,站起身拍了拍阮宁薇的肩膀,安慰她道:别慌,景老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完,她又沉稳地鼓励垂头丧气的卢旻道:挺好的,心态放平稳就没事,来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