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琇凝视着季侑言的神态,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尖在不自觉地发抖。
她的表情,那样忐忑,又那样坦然,是完全把自己交出去了,任凭季侑言品论的信任姿态。
她问季侑言:丑吗?我觉得特别丑,每次洗澡的时候,都不敢细看。
季侑言心痛得像是破了一百个窟窿,沥沥地淌着血。她不敢想象,景琇曾经有多痛过。她摇头,颤着声回景琇道:不丑,一点都不丑。她含着泪,忍不住低下头,用虔诚的姿态,亲吻屏幕,就像能亲吻到景琇的身体、抚慰到她的那道伤疤。
景琇只看见季侑言靠近了镜头,而后
屏幕发黑
阿琇,我好疼啊她听见了季侑言的呜咽声。
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你抬头。景琇找回了理智制止季侑言。
季侑言听话地抬头,睫毛上挂着眼泪,无辜又无措。
有细菌,去洗漱。景琇又感动又好笑,后面本来要说的话暂时被季侑言堵回了嗓子眼。
这什么傻气又可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季汪汪无辜:可爱不是我的错呀。
第74章
本来好好的谈话气氛,被季侑言突如其来的傻气闹得荡然无存。季侑言听到景琇的叮嘱,不好意思地捂住嘴,放下手机小跑去卫生间洗漱。
很快她回来了,嘴唇红艳润泽,小声辩解道:我想亲亲它。看着好疼她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
景琇心暖。她双手环抱在腹间,半挡住了伤疤,温声道:已经过去了。其实,再疼,也没有当时她的心疼。
季侑言看到景琇环抱着的姿势,忽然紧张道:阿琇,你冷不冷啊?
景琇冷不丁地被她这么一问,再看看自己现在对着镜头接近赤裸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羞意。
她没有回答季侑言的问话,径直伸手去取被单上的睡衣。她先把两只手臂伸进袖子里,而后伸展着腰肢,把头套进去。
季侑言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里景琇线条优美的身体,不合时宜地吞咽了一下。就在所有的一切都要隐没于衣服之下时,季侑言好奇问她道:阿琇,上面纹的英文是什么?
景琇伤疤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行细小的黑色纹身,季侑言看不清楚。
景琇穿好衣服,下意识地随着季侑言的问话,抚上自己肋间纹身所在处。第一个字母是F。她淡淡道。
季侑言脑海里浮现过许多个单词。
纹身是分手后一年景琇情绪不佳时,朋友建议她去的。
设计的时候,和纹身师说好纹的是forget。
忘记什么,不言而喻。季侑言咬唇。
躺下的时候,我后悔了。如果真的能够忘记,又何必把忘记纹在身上变成铭记。
不过是欲盖弥彰,自欺欺人。景琇指尖微蜷,最后,我纹了forgive。
她垂眸,带着一点自嘲的意味,可惜,你看,这两个词,我最后都没有做好。
是原谅啊。季侑言眼里又有水光隐现了。不是的,阿琇,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她庆幸景琇没有完全做好,如果景琇都做到了,那现在依旧困在原地不舍得走的自己该何去何从。可她又心疼,心疼上一世到最后,依旧没有做好,却永远等不到了自己的景琇。
景琇不置可否。她沉了一点心思,按着那道疤,转回了刚刚被季侑言动作打断了的话题上:言言。
季侑言眼神温软地聆听着景琇的下文。
就像我给你看我身上最丑陋的疤痕,我也觉得难堪,忐忑,甚至害怕你觉得我的身体不再完美了。可是,我选择相信你。同样的,言言,如果你把你的伤口暴露给我,而我无法舔舐你的伤口,反而嫌弃它的丑陋,那像我这样的恋人,你也不必留恋。因为不值得。
你对我连这样的信任没有,是我做得不够好,给你的安全感不够吗?
季侑言垂下头,涩涩道:不是的,阿琇,是我自己的问题。阿琇,我她握着手机的五指收紧,继续了下去:我当年被父母赶出家门,仿佛世界观崩塌了。而后,那个阴影就好像再也挥不去了。
她眼眸湿漉漉的:我那时候觉得孤身北上,有一种自己被全世界拒之门外的感觉。我突然发现,从小在书本上学习到的,所谓父母的爱是无私的、伟大的,其实并不完全是真的。我是他们理想中的女儿样子,他们就爱我,我不是他们理想中的样子了,他们就可以无情地赶我走。我意识到,原来连天生血脉相连的父母的爱,都是有条件,都是可以随时收回的。我的自我保护机制,好像让我在潜意识中,再也没有办法去全身心地信赖依靠一个人了。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还会有人可以完全地接纳我,爱我的所有样子,包括我和她想象不同的、不完美的那一面。我太害怕再一次被抛弃了。
景琇听她说着她的害怕,看她红着眼睛的难过样子,心痛难忍。
季侑言却在这时候挤出了一抹笑,直视着她温柔道:可我现在相信你了。阿琇,我信你了。连曾经那样不堪的我,你都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足够说明,你是真的,爱惨了我是不是?
景琇张了张嘴,突然发不出声了。虽然看着季侑言有了神采的样子她心底里也欢喜,虽然季侑言得出的结论,她确实没有办法反驳,但是,很想关视频终止通话是怎么回事。
半晌,景琇别开眼,艰难道:你说的对。
季侑言彻底破涕为笑,景琇克制住羞意,直视季侑言道:可是言言,爱情里面不是有爱就够了。相爱容易,相处不易。我承认,我以前也不够坦诚,自以为我可以包容一切,结果却导致了我们之间的问题越积越多。
我们的相处方式有问题。我甚至觉得,就是我过去的过于隐忍,才纵容了你的不沟通。如果我们不能改变相处方式,我们就永远不可能是合适彼此的人。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了,也不想再像现在这样,我逼你一点,你和我说一点。永远的主动者,我做不到了。
季侑言柔情似水,承诺道:那我来做。阿琇,这一次,换我主动好不好?
景琇羽睫轻扇,是动摇的神色。
换我来追你好不好?季侑言循循善诱。
景琇垂下脖颈,几秒后,幽幽道:你不是已经在追了吗?声音柔柔的,像一根羽毛轻挠过季侑言的心。
季侑言整个人像一下子被点亮了,舔唇试探道:那那你看到我的诚意和改变了吗?
景琇几不可闻地应了她一个嗯。
季侑言精神大振。她想到了什么,趁热打铁,鼓起勇气邀请景琇:阿琇,那你愿意来看看我爸爸吗?是全然放开了自己领地的姿态。
景琇喉咙动了一下,除了感动和欢喜,她心头还有委屈和泪意控制不住地涌起。这句邀请,她曾经是怎样从期待等到心死的。
但她还是忍下了渴望,理智地询问季侑言:你爸爸知道我的存在吗?
季侑言其实也不知道答案。这两天,她还没来得及和父母谈到这个话题,当年母亲问她关于景琇的事时,提到的东西也很少,更像是一种不愿意相信的猜测,并没有提及父亲知不知情,是什么态度。但想来,估计知道了也不会是什么好态度。
她诚实回复景琇:我妈妈知道了,我爸爸,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的。
那你妈妈是什么态度?虽然现在其实大环境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但季侑言家庭的传统守旧,景琇不敢对此抱很大期待。
季侑言黯了神色,我妈妈不是很赞同。
景琇的神色也跟着黯了下去。她轻轻道:那你确定,我现在去看你爸爸,你爸爸不会被气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