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回椅子上,执起那副九连环仔细端详,摸索着儿时的记忆,尝试着一点点解它。
他上次玩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该是八岁的时候吧。
那时秦家还在,唐家也平安。他在秦家给秦老丞相的孙子秦恪伴读,一起读书的还有许多与他出身相当的世家公子。
一群男孩子放在一起,下了课总能闹得人憎狗嫌。后来长辈们就寻了九连环给他们,说先解开的有彩头。
这个东西,为了锻炼小孩子的才智,许多人家都会备来给孩子玩。再加上有彩头做激励,一群男孩子个个都提起了精神,下了课就各自低着头钻研,生怕落于人后。
他至今记得他那时还和秦恪认认真真画了图,意欲先从图上将原理琢磨出个究竟,免得直接上手越解越乱。
单是那图,他们就画了三天。后来那图却终是没起到作用,因为秦恪有个小妹妹,才两三岁,正是见什么都喜欢上手扯一扯拽一拽的年纪,抓起那图就给撕了。
他也至今都记得,那个小姑娘叫秦菀。生得粉粉嫩嫩的,像个软软的小团子,他们这些半大不小的男孩见了她都会忍不住想抱上一抱。
现如今十几年过去,秦家没了,唐家也没了,就连秦恪秦菀两个年幼孩童都没了。
曾经的一切喜怒哀乐,朱门里的繁华荣耀,都像是南柯一梦。
唐榆回想着过去,默不作声地摆弄着那副九连环。铁制的环体本触手冰凉,被握得久了,却也渐渐暖了起来。
就像人心,不管被冷落多久,只消碰到一些暖意,便也会在不经意间一点点地暖起来。
他忽而又抬了一下头,鬼使神差地再度望向房门。
她很会拿捏人心。他知道,他是被拿捏的其中一个。
可那又怎样。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连我自己都开始嗑唐榆了。
不过一开始有人说唐榆是男二,昨天直接看到一些评论希望他升男主了,这不行啊!!!
我不能写个宫斗写到最后成了太监文学吧!!!好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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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和好
徐思婉安睡了一夜,第二日天明醒来时时辰尚早。花晨领着宫女们进来服侍她梳洗,待她坐去妆台前,唐榆将一物放在了妆台前。
徐思婉定睛,是那副九连环。九连环依旧相互套着,像一副复杂精致的锁链,她看得一笑:“没解开?”
“解开了。”唐榆面带疲色,笑意慵懒,“闲的没事,便又套了回去。”
“快回去歇息吧。”徐思婉颔首莞尔,遂伸手一抓那九连环,随意提给他,“这个给你了。”
“多谢娘子。”唐榆垂眸深揖,就告了退。徐思婉从镜中无声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看到他不及出门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虽疲累得紧,却松散了规矩,是她想要看到的样子。
梳妆之后,她传来早膳。吃到一半,张庆进来禀话,说御前的人来了。
徐思婉原正与花晨笑谈,闻言即刻失了笑意,启唇淡声:“请他们进来吧。”
接着就见两名宫女一并入了殿,一个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中是一小小瓷盅,另一人福身道:“这道海鲜粥陛下晨起尝着不错,便让御膳房多备了一盏,送来给婉仪娘子。”
徐思婉听罢撂下筷子,眼帘低垂,离席深福,口道:“谢陛下。”
两名宫女的神色不由一僵,却也说不得什么,将那盏粥放到桌上,就只得告了退。
她这样冷淡疏离的反应,自然会传到皇帝耳中。于是到了晌午,又一道御膳赐了下来,这回是清蒸鱼。
御膳房做的清蒸鱼总是不错,肉质鲜美,口味也不重。徐思婉许久之前与他一同用膳,曾随口夸过一次,如今看来他是记得了,因为遣来的御前宫人道:“陛下说婉仪娘子喜欢这鱼,便一筷子都没动,吩咐直接端来给娘子尝尝。”
徐思婉犹是与早膳时如初一辙的反应,起身、万福、谢恩,语气淡淡,亦不多言,一副心灰意懒的模样。
御前宫人亦只得如早膳时一样回去复命。如此这般,之后几日里,他虽不敢来扰她,各式赏赐却源源不断地送进了拈玫阁里。
从御膳到宫中新得的衣料首饰,再到做工精巧的手炉,他似乎见到什么好东西都会记得给她备上一份。这样细致的记挂、小心的讨好,若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横亘其中,她未见得不会感动。
但眼下,她自然只是拿捏着分寸,一步步地与他过招。一方面,她仍不肯见他,在正月初九的傍晚又将他拒之门外了一回;另一方面,在御前宫人前来送东西时,总能慢慢感觉到她的态度在渐渐缓和,语气一日比一日变得和软,也慢慢有了几分思念的模样。
这样又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既是上元节,也是众妃嫔该去长秋宫晨省的日子。经了半个月年关的喜气渲染,晨省的氛围也格外松快。妃嫔们各自寻了些趣事说笑,皇后话不大多,只含着笑听,徐思婉亦是沉默的时候多些,任由自己摆出些失神样子,果然,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
方如兰一如既往的口吻尖酸,打量着她,嫣然笑道:“倩婉仪素日能言善辩的,今日怎的这样安静?莫不是卖一些关子卖得过了头,终是讨了个没趣?”
言下之意,她显是听说徐思婉与皇帝闹脾气的事了。见她这样失神,只道她用力过猛,已然惹得皇帝厌烦。
徐思婉抬眼看看她,有气无力:“不知方才人何出此言。”
“倩婉仪也不必如此强撑。”方才人轻哂,“哪有花真能开得百日红?有些事啊,想开也就是了。”说罢笑眼一转,清凌凌地望向侧旁的楚舒月,“听闻皇后娘娘昨日刚下了旨,晋楚姐姐做了贵人?恭喜姐姐。”
她这话原是有意刺徐思婉的心,徐思婉抬眼一看,却见楚舒月神色亦有一滞,颔首道谢的笑颜也不大自然。
她凝神一想就懂了,楚舒月在除夕那日搞出那样大的阵仗,多半是存了要一举宠冠六宫的心。孰料半个月过去,她不仅位份没晋,就连侍寝后来也再没有过。眼下皇后金口玉言要晋她位份,实是在打玉妃的脸呢。
这般一想,她倒真有点对不住楚舒月。只是她原也不想与楚舒月争什么高下,与皇帝使性子时更是压根没想起这个人。如今有了这样一遭,属实是个意外。
然而楚舒月却显然并不这样想,她向方如兰道了谢,目光就有意无意地从徐思婉面上划了过去。只这么不经意的一眼,却可说恨意丛生。徐思婉心下想笑,笑她糊涂,笑她这样自视甚高。
皇后对几人间的官司只做不觉,见方才人提起此事,笑吟吟道:“楚贵人用心,本宫心里有数,自不会亏待她,你们也都要尽心侍君。如今宫里的皇子公主都还太少,若有谁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日后自有大好前程。”
众人闻言齐齐起身,福身应诺。但话虽这样说,眼下却总不免有人要想起锦宝林——她诞育了皇次子,却连位份都没能晋上一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