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当日晚,皇帝终于又到了漪兰阁。她摸索着他的心思,猜想是因那道罪己诏让他有了底气,觉得天下人都原谅了他,她也不会再与他计较。
她也的确不会再与他计较。她只会记得这件事,兴致勃勃地等着有朝一日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而她也是有意引得天下读书人来骂他。
卧房中暖黄的光晕温馨惬意,他立在两步外默然看了她良久,终是上前,一字一顿地道:“法事的事,是朕对不住你。但那本不是动了咱们孩子的法事,而是另设了几场,只是用了同样的名义。”
她的脸色依旧冷着,低着眼帘,淡声道:“臣妾听说了。”
“那你不要怪朕了。”他柔声又言,她薄唇紧紧一抿:“臣妾不怪陛下,臣妾只是没想到,在经了那么多事之后……陛下竟会选择与林嫔一起骗臣妾。”
他直听得一愣。
这话恰到好处地引他去想了许多旧事,他自然明白,过去种种,都是林嫔在欺负她。而如今,他无形中帮着林嫔又欺负了她一次,她要他生出愧疚,再记住这份愧疚。
她于是一句句继续说了下去,心平气和,没有感情:“臣妾被方才人陷害那晚,陛下说会为臣妾做主,臣妾相信陛下,得以安心养伤。现如今……陛下却又让臣妾知晓,在林嫔与臣妾之间,林嫔是陛下更想护住的那一个……”
“不是的。”他有些慌了,双手搭上她的肩轻轻颤抖,口吻亦有些急切,“不是的……朕只是无法与你说那些事。”
她闻言迎上他的眼睛,毫无惧色地反问:“陛下是信不过臣妾,还是觉得臣妾不值得交心?”
“不……”他深吸气,“只是、只是因为此事丢人,所以朕……”
她决绝地别过头去,不肯看他。
其实,当然是因为此事丢人,她也知道是因此事丢人。可她偏要这样说,偏要他觉得他对不住她。
“阿婉。”他唤了她一声,手抚在她脸颊上,带着些许无措和讨好,口吻愈显无力,“别生气了,朕日后会好好待你,好不好?”
她紧紧咬住下唇,神情间犹有不忿,却又不再说什么,好似禁不住在妥协于他的安抚。
他很快地得寸进尺起来,拥住她、吻着她,她起先不肯回应,后来情不自禁地应对起来。他见状终于松气,笑了笑,与她挪去床上,之后便是大半宿的沉沦与热烈。
次日天明,她知他起了,却因腰酸背痛得实在起不来就又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已临近晌午,花晨上前禀说:“陛下走时留了话……说等林嫔这事过去一些,就下旨晋娘子为贵嫔。”
“知道了。”徐思婉淡然笑笑。
晋封的事,其实只要旨意没下都不作数。可他着意这般提一句,便可见他有多想哄好她。
他愈发地在意她了,她自要对得住这份在意,于是用过午膳就去了清凉殿,行至殿门处,果然见看到了林嫔长跪的身影。
屈指数算,她理当才跪了不足半个时辰,但衣裙上已尽是汗渍,妆容也已花得不能看了。
徐思婉在她身边停了停,眼睛只望着殿门,漠然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林嫔自己行事不端,可莫要怪陛下与太后娘娘才好。”
“你嚣张什么!”林嫔忿忿抬眸,盯着她道,“你在这事里又有多干净!什么托梦、什么婴灵,你敢说不是你……”
“不是我呀。”徐思婉衔起一尘不染的微笑,“林嫔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设局加害姐姐一样,可见并不知自身有何错处。姐姐要知道,为着姐姐的一己之私,陛下多年来的清誉可险些毁了,我若是姐姐,现下便不这样攀咬旁人。”
她说得抑扬顿挫,自是气人的。
林嫔狠狠咬牙,一双眸子森狠地瞪着她,终是没再说什么。
徐思婉也不再多言,径自走向殿门。殿门处的宦官伸手将她一挡,作揖道:“倩嫔娘子安。陛下正与兵部尚书议事,只怕不大方便。”
兵部。
徐思婉无声地吸气,抿笑:“那我等一等。”
那宦官又躬身说:“天热,请娘子去侧殿等吧。”
她略作踌躇,摇头:“事关兵部,只怕不是小事。我是后宫妃嫔,理当避嫌,还是不进去了,我随意走一走便是。”
言毕她搭着花晨的手离开,出了清凉殿前的那方院子,有一方精致小巧的花园。
这花园大约不如清凉殿大,景致看起来都修得紧凑了些,可总好过京城皇宫之中的空荡宫道。是以不论是嫔妃还是朝臣,前来求见时若皇帝不得空,就都愿在此处等上一等。
而此处,也是朝臣们进出行宫的必经之路。
徐思婉安然等了近两刻,终于见到兵部尚书陶浦和走了过来。
四下里除却她身边的人外再无旁的宫人,她便不急不慌地行上前,还余几步远时停住脚,福了福:“陶大人。”
陶浦和一怔,遂拱手道:“不知这位娘娘是……”
徐思婉抿笑颔首:“我是倩嫔。”
“哦,倩嫔娘子安。”陶浦和见了礼,眼中露出几许惑色,不知她有何事。
徐思婉慨然一叹:“其实我早想见一见大人,却总不得机会。如今可算见了,有些话终于能与大人说个明白。”
陶浦和一怔,惑色更深三分:“不知娘子何事?”
徐思婉低下眼帘,深深福下去:“陶大人一生为国,原该有儿女承欢膝下。但陶姐姐的事……是我对不住大人。”
“娘子言重了!”陶浦和惊慌失措,一时上前想扶,却又碍于身份不好碰她,只得局促地连连抬手。
他重重地一声叹:“唉!那些事,臣都听陛下说了,是臣那个不争气的女儿一而再地犯糊涂,反倒倩嫔娘子大度,几度为她求情。闹出那么多是非,原是臣管教不严,万不敢受娘子这一礼!”
他说着说着总算回过神,将求助的目光投到花晨身上。花晨会意,忙扶徐思婉起身,徐思婉满目的感激:“大人不怪罪就好。其实……大人若是恨我,倒也没什么,我左不过拿这一命还了大人。我只担心大人因此对陛下心存怨怼,国事当头,只怕牵连大局……”
陶浦和听得心惊,连声道“臣不敢”,心下却又感念于她的这份忧思。
后宫的女人,总是将圣宠与身份看得最重的。尤其是宠妃,有皇帝捧着,最易忘乎所以。
可她却因虑及国事,肯放下身份,为着昔年的旧事来同他赔罪。陶浦和虽觉得她的这般忧心大无必要,却也不得不承认,论这份心,她比自家故去的女儿实在是强太多了。
徐思婉见他这般,总算笑了笑,脸上的忧色却并未减弱,叹了一声,复又轻道:“我一个深宫妇人,朝政之事一概不懂,却也有些担忧之事想问一问大人。大人先听一听,若觉得不妥……只当我没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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