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徐思婉羽睫轻眨,索性也不再看那供状,一边抬手轻抚他的胸口为他顺气,一边侧首询问王敬忠:“既是要‘用量极微不易验出’,何以这次轻易就验出来了?”
“这……柳絮没说。”王敬忠说着有些耷眉臊眼了起来,口吻也变得小心,“她不肯承认这回的事是她干的,一再说自己从尚未动过那盒朱砂。”
徐思婉不急不慌:“那盒朱砂真没被动过?若是那样,也或许是另有其人。”
王敬忠道:“动过,只是极为小心,不曾留下指痕。瞧着像是用小刀一类的东西仔细地刮下了一层,下奴迎着光细看才看出来。”
自然,那是唐榆先前去验时刮下的。
徐思婉深吸气:“这么看,这柳絮倒是个忠仆了。”说罢她抬了抬眼帘,剪水双瞳望着皇帝,满目的真挚,“对芳昭容,陛下想怎么办?陛下虽对臣妾有承诺在先,可芳昭容到底养育了四皇子,陛下若有不忍……”
这话看似给他台阶,实则却更不留余地。他不及说完就摇了头:“这样的人,如何养育皇子?”
继而短促一顿,即道:“王敬忠,你去传旨,芳昭容废位,即刻押解回京,打入冷宫。其子元璋……”他说及此处顿声,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养母,便索性说,“加派宫人过去,嘱咐乳母好生照料。”
“诺。”王敬忠郑重一揖,皇帝面色稍松,抬手拢在徐思婉肩上,俯首轻吻她的眉心:“朕要让阖宫都知道,你是朕心里最紧要的人。谁若妄想害你,都不会有好下场。”
徐思婉听言羞赧而笑,并不做声,只以双臂将他抱紧,像是寻求他的保护,更在感念他的保护。
这其实可视作一种“赏赐”。他让她满意了,她自要“赏”他,要有回应,让他知道她值得。
他觉得值,下一次才会更加好使。
芳昭容突然被废令阖宫哗然。若放在从前,大抵还有太后可以劝上一劝。但现在太后驾鹤西去,皇后又病重,皇帝便真正地“说一不二”起来。
圣旨传下去一刻之内,芳昭容就被押出了她原先所住的殿阁,宫人们也被尽数撤走,独留四皇子那边未受搅扰。
又过半个时辰,王敬忠领着人备妥了马车、安排好了侍卫,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出了行宫,将芳昭容押回京中皇宫,送到冷宫里去。
屈指数算,乾昭一朝进过冷宫的嫔妃并不大多,得以安安稳稳在里面过日子的更少。现下,算上徐思婉出冷宫前见过的那三位倒有了四人,徐思婉便差小哲子也回宫了一趟,一方面是送些银钱给从前有过走动的郭氏与齐氏,另一方面,是明里暗里地知会冷宫那边一声,让他们好生“照顾”刚被废了位分的芳昭容。
小哲子一路快马加鞭,速去速回,原是往返各需两天一夜的时间,他来去却总共才花了两天两夜。
回到披香殿,他告诉徐思婉:“先前的冷宫杜氏上个月疯了,几天前刚刚殒命,草席一裹拉了出去。冷宫那边让娘娘放心,说宋氏自会被照料得很好。”
宋氏,便是现下对芳昭容的称呼了。
徐思婉点点头,想起杜氏入冷宫后最初的落魄也与自己大有关系,就又从那签筒里抽了一支金签,交给花晨:“随便打个钗饰,不必太大,也不必太过繁琐。”
杜氏身份低微,不配在她的发髻上占据太多的地方。
又两日后便是重阳,重阳当日的宫宴因太后的百日热孝未过便免去了。重阳次日的早朝上,群臣似乎突然听说了宋氏被废一事,不约而同地上疏,怒斥徐思婉妖妃祸国。
这些议论先被张庆听了去,张庆入殿禀话时,徐思婉正和莹妃瞎聊些有的没的。莹妃素来爱看热闹,几年来攒下的趣事不少,私下里拉着徐思婉说得滔滔不绝,连宫里哪个小美人别出心裁地去博圣宠却碰了钉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徐思婉听得好笑,心里觉得这样爱看热闹的莹妃比趣事本身更好笑。忽见余光中身影一晃,她举目看去,就见张庆进了殿,脸色发着白,躬身问安时分明躲闪着她的视线:“莹妃娘娘安,娘娘……”
“怎么了?”徐思婉笑颜不改,“有话就说,正要莹姐姐在,有什么乐子让她一起听听。”
张庆闻言面色更僵了三分,死死低着头,一股脑地将群臣上疏的事说了。
他刚说完,莹妃就啐了口:“这群老匹夫,最会颠倒黑白。宋氏将朱砂下到了皇子公主的碗里,陛下自然不容,他们倒好,反怪倩妹妹妖妃祸国了?”
张庆忙道了声:“娘娘息怒。”
徐思婉则问:“只骂我祸国?没说别的?”
张庆又道:“还说……还说娘娘德行有亏,不宜抚养皇嗣,求陛下给皇次子另寻个才德兼备的养母。”
“怪不得。”徐思婉一声嗤笑,莹妃一时不明,打量着她:“怎么个意思?”
徐思婉摇摇头,暂未答她的话,直让张庆去喊唐榆。待唐榆进了屋,她道:“你们两个一起去打听打听,皇后和皇长子近来可与什么朝臣走动过没有。尤其是皇长子,皇后这般病着,许多事他不得不自己上心。”
“你觉得是皇长子?”莹妃哑了哑,思索道,“皇长子如今也才十七,还没及弱冠呢。”
徐思婉笑吟吟地一瞟她:“姐姐十七岁的时候,可已是宫中宠妃了。”
莹妃一阵恍然,叹道:“也是!”接着又说,“那若真是皇长子,你怎么办?他既嫡又长,眼看着就要立为储君,论陛下的喜恶,他更比你的皇次子强上不知多少。你可要想清楚一些,别坑了自己。”
“姐姐想得太复杂了。”徐思婉摇头,却卖了个关子,没与莹妃多说打算。
接下来的几日里,她任由朝中议论如沸,自己安然待在后宫,只做全然不知此事。
九月十五,皇后的身子好转了几分,六宫嫔妃便如常前去问安。这也是莲贵嫔与芳昭容落败后的第一次后宫齐聚,众人皆知那二位是皇后的人,皇后的损兵折戟让这场问安的氛围变得分外微妙。
除了几个素日交好的妃嫔外,每个人看向徐思婉的神情都变得很小心。皇后只作不觉众人的情绪,风轻云淡地抿着茶,口吻平静地告诫道:“大家本都是自家姐妹,本宫素来不喜欢说什么重话。可如今后宫里人多了,是非也多,本宫不得不提点你们几句——身为嫔妃,尽心侍奉陛下才是本分,切莫仗着有几分圣宠就在后宫里兴风作浪。若你们偏不肯消停,为着争宠连皇嗣的安稳成长也不顾,就休怪本宫不顾姐妹情分、搬出宫规来治你们了。”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众人都很清楚。披香殿中一事不仅令芳昭容被废,更让四皇子一夜之间失了生母,说徐思婉“为着争宠连皇嗣的安稳成长也不顾”丝毫不冤。
是以满殿中死寂了一瞬,众人无不迅速地扫了徐思婉一眼,继而纷纷离席下拜:“诺,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这般同表心意的时候,本不当有例外。徐思婉却偏偏没动,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目光无所事事地打量着护甲上繁琐的镶嵌,就像一时间走了神。
皇后大病未愈的苍白面容顿时泛起怒色,她便未急着让众人免礼,目光凌凌地睇向徐思婉,却还是克制着怒气:“怎么,倩妃可是有什么旁的想法?”
“想法?”徐思婉状似一怔,继而衔笑摇头,“并无。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为臣妾撑腰,替臣妾提点一众姐妹。”
六宫妃嫔都倒吸了口凉气,连一贯爱看热闹的莹妃脸色都发了白,侧首望向她,一再地使眼色。
徐思婉却不慌,漫不经心地与皇后对视着,好听的声音悠哉哉的:“臣妾也觉得,宋庶人行事实在是太没有分寸了,为着争宠,竟连加害臣妾膝下皇子公主的事都做得出,无怪陛下生气。这样的事,臣妾与陛下都不愿见到第二次,只是臣妾与宫中的许多姐妹都还不熟悉,有些话便也说不得,娘娘肯替臣妾提点,臣妾感激不尽。”
她三言两语,就将皇后的话掉了个儿,好像皇后那番话真是不快于宋氏所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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