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念头刚一转,元神深处那种重锤之痛便又来了。
绍原厉喝:“纪晗清醒点”
男人声音洪亮,可是谁都能看见,他的命盘就像是倒过来的沙漏,元神飞快地流失消弭,眼见着油尽灯枯。
一百零八道天雷,一百零八道地火。最后一道天雷下来时,男人只扔出了最后一缕微弱的金光。那金光扛掉了一半的天雷,剩下半道天雷朝继罕而来,继罕还来不及躲,就被疾速冲来的男人护在了身下。
绍原本也只剩下一具人肉空壳,天雷降下,他连人形都保不住了,哀嚎一声滚在碎石堆中,划出一身淋漓的血,皮肉翻卷而开,露出森森的白骨。
与洪荒前继罕化成刺猬时在刑架上看到的那似狼似狗的东西一样,只是当时他还是半人形,如今彻底回归了兽形,连人面都保不住。
天雷地火终于停了,大地功德以千千万万年的辛劳和虔诚为继罕求来了天道的一丝不忍,求来了一线生机。
继罕瞳中血色褪去,黑眸清亮依旧,却空洞而破碎。他在一瞬间明白了男人为什么总是护着哈哈,跟他强调哈哈不是狗,原来男人的本体跟哈哈竟是同一种东西。
躺在地上的仿佛就是八十年前他刚刚睁开眼,陪在他身边呜呜叫的那只小狗崽子。
荒亘上前一步,劝止住继罕想要去触碰绍原的手,沉痛道:“他的元神已经没了,这道空壳子里是最后一点执念,你不要触碰。若是让这执念不肯消弭,他便永生永世都要被禁锢在这痛苦中。”
继罕闻言,仿佛触电一般缩回手。他的手本来已经碰到绍原身上被血沾湿的皮毛了,湿冷僵硬,没有一点活气。
荒亘轻声道:“绍原,本来叫劭塬,女娲练化他时给他起这个名,意为源自大地的功德与美好。劭塬其兽,世上仅此一只,有似狼似狗的兽身,本应顺利成型直接升为三界之外的神明。可他当年成型前遭受天帝须臾的数道重刑,伤还没养好,就又为了保下你的一丝魂魄而用尽了几乎全部的神力,沦为寻常兽类。他为了等你,誓死不入轮回,活生生又用功德把自己修成了三界之外的存在。”
老君唏嘘道:“绍先生与万物结善千千万万年,大概就是在等着这一天。他说自从救起继罕的那天起,做的一切事见的一切人都是为了等继罕苏醒,原来是这个意思。”
继罕一直都没说话。他看着倒在碎石血泊里的小兽,竟然感到如是虚幻。他甚至觉得那不是绍原,而是哈哈。
如果真是哈哈,该有多好。哈哈也是他很爱的家伙,可是他更爱绍原。除了绍原,他不能更爱任何人、任何东西了。
兽眼缓缓闭阖,大地陡然震动,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分崩离析掉。继罕却突然开口,问道:“现在,他死透了,执念也走了”
荒亘说:“是。”
纪晗走近一步,眼神平静无波:“那么,我可以带他走了”
荒亘问:“你要带这具尸体去哪大地功德陨殁,龙脉也要重塑了,把他葬在这龙脉下吧。”
继罕却仿佛没有听见,他走上前去把那头小兽抱在了怀里。
人走了,血还没彻底凝固,粘稠湿滑地流了他一手,顺着指缝淅淅沥沥地淌到地上。
继罕转身的那一瞬,众位仙家仿佛看见他眼眶猩红。
一念可创世、转念可灭世的荒前始神,眉眼低垂,失落得如同一个没了家的孩子。
继罕走了几步,又顿下脚步。风干了他脸颊上的两滴泪,他平静而冷酷地说道:“荒亘。”
荒亘心头一颤。
继罕一字一字认真道:“你且记着。我继罕,是救世神,不该生出灭世心。但天地负我,我永不再踏入三界。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哪怕三界毁灭,万物涂炭,不要再来找我。”
“因为我,再不会相帮。”
龙脉轰隆,分崩离析的山体飞快并合,将蚩尤破碎的元神、众位神仙弥散的修为、和那融化于天地间的功德,悉数掩盖吞没。
结界消散,龙脉看上去只是人间一座寻常山。
山脚下有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是寻常人间界的短发,两鬓却垂下两道长长的头发,打着弯绕,被血污纠结住。男子身上的棉麻衫也尽是血污,怀里抱着一只死去的小兽,远看像是一只哈士奇幼犬,近看却又觉得曾是一只温顺灵气的小狼。
继罕走到山脚下,结界再往前一步就是人间。
他却突然回了个头,看向那蜿蜒巍峨的龙脉。
洪荒前他在此地路过,刑架上的劭塬奄奄一息,除却一张人脸之外,和现如今没什么区别。
兜兜转转,竟是又回来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着苍天。
有些人生来高贵,可很多东西,错了便是永远,千千万万年过去也无法消弭那些错误。
第69章前世今生
“老板,您多少吃一点吧。”凤凰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把从饭店买来的几道菜分别夹一点到纪晗的碗里。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鬼黑黑与鬼白白、阿点与阿摇、卜达英与穆有归,纷纷给他致电,关心纪老板的精神状态。
纪晗没什么状态可言,他回来的时候语气如常,表情也如常,怀里抱着一只神似哈哈的死兽,交代给凤凰去后院埋掉。
甚至,他自己都没多看一眼。然后他坐在了桌边,张罗着要吃饭,说饿死了。
可是凤凰跑了好几家餐馆买了各种招牌菜摆上桌,纪晗每样菜尝了那么一丝儿,就放下筷子,平静地说道:“菜烧得太差了。”
凤凰心虚,虚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纪晗抬头看着他说道:“但是你要适应,绍原死了,他不会再给我们烧菜了。”
凤凰一个字都不敢说,过了好半天,才一边小心翼翼地给纪晗夹菜一边说道:“老板,小鸟吃什么都行,您能适应就好了。”
纪晗闻言便再没吭声,把每样菜又分别尝了一口,终于放下筷子。
一声长叹,他垂眸看着碗筷,低声道:“我恐怕,适应不了了。”
“哈哈呢”纪晗想起什么,又问道。
凤凰小声说:“在院子里晒太阳,刚您回来它远远看了一眼,就继续发呆打瞌睡了。它每天都那样,您知道的。幽虚境外发生什么事,如果您不说,它也没法得知。”
纪晗哦了一声,低头扒了几口无味的米饭,而后忽然道:“哈哈还活着。”
gu903();凤凰点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