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阿黎也是个苦命孩子。”
杜云停怔了怔。
“我记得,市里头有统一划分墓园,舅舅是去市里了吗?”
陈母笑了笑,说:“去什么市里——那儿就是一块碑,底下是空的。”
“是啊,”陈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拄着拐杖也道,“像那种缉毒警,就怕那些人起了坏心,人死了都不放过。哪儿能埋在那种地方?”
否则,死了之后也可能会被人刨尸,再受一通屈辱。
死已经是为国捐躯,又何必之后再遭这种罪?
杜云停沉默了一会儿,问:“妈,真正的墓地在哪儿?”
顾黎拨开了脚边的杂草。这座不怎么高的山离陈家老宅并不远,因为只是个小丘陵,也没经过什么开发,甚至找不出条像样的路。他踩过瑟瑟作响的草叶,熟门熟路往山的背面去。
就在那边的树荫下,有一座孤零零的坟,没有碑。顾黎把上面掉落的树叶拨弄下来,从袋子中掏出香。
他今天带了打火机,火星在空中冒出头,把几根香都点燃了,随后被男人工工整整插在坟头。
“这一次带了好酒。伯父说,你喜欢喝这一种。”
他在两个杯中倒了大半杯,酒杯碰了碰。
“过年了,多喝一点。”
后头忽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因为地上树叶多,踩着尤为明显,想隐藏踪迹都没法隐藏。顾黎一回头,就看见小外甥从那边走过来,白白的鞋上都沾了不少泥,这路走着费劲,还有点气喘吁吁。
顾黎眉梢平了平,“怎么过来了?”
“想看看舅舅。”
杜云停跳过最后一丛有点扎人的杂草,走的近了点。他到了坟前,和顾黎并肩站着,看顾黎把酒泼洒到坟头上。
半晌后,顾黎跪下磕了几个头,这才看向小外甥。
“走吧。”
杜云停不走,“我也该磕头。”
男人终于有了点平常的模样,伸手去拉他。杜云停相当固执,在地上一动不动,愣是没让顾黎把他拉起来。
顾黎好似无奈,叹息着说:“你磕什么?”
“我怎么不该磕?”杜云停说,“我和舅舅是一样的,这也是我的家人。”
他还是跪了下来,丝毫没顾及自己被尘土弄脏了的衣服,认认真真磕了三下。顾黎站在一旁看着他,神色微微有些变化。
这还是杜云停头一次瞧见男人脸上出现这种像是脆弱的神情,在杜云停认识顾先生的这么多年里,男人好像一直都是冷静自持、淡定从容的代表,这样的表情,好像与这个人半点也不沾边。等这会儿杜云停亲眼看见了,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一直待在神坛上的,也有像平常人一样难过的时候。
杜云停心脏都瑟缩起来了,手握住男人的手。
他在心里说:【二十八,我好心疼顾先生啊……】
7777:【……你可以选择陪他种地。】
萝卜种进去的那种种。
杜云停闻言沉默,随即干巴巴道:【这不太好吧,我觉得这种严肃的时候,不应该干这种事。】
7777简直要冷笑,杜云停居然还有知道不该干这种事的时候?
【你昨天梦里都在谈大生意!】
早上起来一卷纸巾少了很多,以为我不知道?
杜怂怂眼神飘忽,讪讪解释:【这不是没跟顾先生一起睡,不习惯嘛……】
他们这几天暂时住在顾家老宅,陈母脑子很正常,自然不可能在房间充足的情况下把宝贝儿子和弟弟塞到一间屋子里去。杜云停因此不得不和朝思暮想的顾先生俩房间分居,明明口袋里就塞着种萝卜准备的营养液,可愣是找不到个合适的时候亲身实战一下,只能望洋兴叹。
【这样下去不行。】
杜怂怂下定决心。
【是时候谈成功了,顾先生的大生意。】
大年三十的晚上,纵使是家里相当有钱的陈家也免不了全家人坐在一块儿看看春晚,吃吃团圆饭。杜云停就坐在男人旁边,偷偷往顾先生碗里塞胡萝卜,一片一片橙黄橙黄的。顾黎一抬眼看他,他就理直气壮,“舅舅,这对身体好。”
对面的陈母忍笑,“宝宝别捉弄阿黎了,他从小就不吃胡萝卜。吃一片跟要他命一样。”
顾黎看了身旁眼睛弯弯的小外甥一会儿,沉默着把胡萝卜片夹起来,塞进了嘴里。
这回,陈母倒真的愣了。
这可是稀奇事,真吃?
杜云停一直眼巴巴盯着呢,能看出来男人压根儿就没怎么嚼,粗略地咬了两下就匆匆咽下了肚。他又是想笑又是觉得可爱,支着下巴看。等男人蹙着眉头彻底咽完了,他就奖励性地夹了一筷子男人喜欢吃的拔丝红薯,扯出长长黏黏的糖丝儿,稳稳落进男人碗里。
顾黎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桌上的其他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都不怎么在意,只有陈母注意力都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儿子身上,这会儿怎么看舅甥两人怎么觉得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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