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奇怪,样板戏也是表演,既然是表演,就得有张力。合适的演员总能激起人的同情心,容易引起共鸣,达到效果。妇女主任不仅看上了他,还准备连高丽一块儿带着,打算让他俩去当个台柱子,靠颜值给撑一撑。
很快,听到消息的高丽也被喊了过来。两人一碰头,小姑娘脸色不怎么好看。
杜云停:“怎么了?”
高丽看他一眼,因为昨天晚上和他说了几句话,感觉亲近些,也没藏着掖着,“我感觉有人翻了我东西。”
她说着,脸稍微红了红,“我之前那件褂子,专门放在了包里头……”
可她昨天晚上一看,却发现那褂子位置变了变,靠外了。
高丽有个习惯,小姑娘讲究,叠衣服一定要整整齐齐地叠。昨天看时那衣服叠得歪歪扭扭,一看就不是她的手法。
她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却又不好说。
杜云停心里清楚,问:“昨天屋子门没锁?”
高丽眉头皱着,“那几间屋子上哪儿锁门啊!都是隔壁大爷大妈的。”
白天大人又都去干活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进去过。高丽虽然有所察觉,可也没什么办法,他们这个知青队初来乍到,总不能一来就找事儿,“可能是我想多了,再看看。”
杜云停不认为是她想的太多。
白圣父那妹妹是个惯偷,平日里头东家摸点东西,西家摸点东西,仗着父母不怎么管,鸡鸣狗盗的事儿学了个十成十。只是因为偷的都是孩子间的小物件,小孩去告状,父母只当是他们自己贪玩弄丢了还找理由,搞不好还把自家孩子揍一顿。就算怀疑,也怀疑几个众所周知的坏孩子,从来没想到桂花身上过。
桂花嘴甜,哥啊姐啊婶啊叔啊从来不离口。再加上又是白家的,她爸原来老支书的身份在那儿放着,任谁也想不到会是她一直在偷。
偷的多了,胆子就大了。
杜云停说:“村子里难免有手脚不干净的。回头找点东西,把门别一下,别弄丢了什么贵重东西。”
高丽也这么觉得。一件衣服无所谓,但他们都是从城里下乡的,随身其实还带着点家里给的东西,要是丢了,那是大事儿。
她说:“不说别的了,咱俩先学学戏。”
杜云停和妇女主任商量了,他们学样板戏也算是传达党的精神,是给村子里做贡献。虽然没有干活,但是也发工分,甚至比他们之前拿的还多,每人每天两工分。妇女主任说干就干,当天就把昨天唱戏的班子又给请了过来,找了个屋子让自己村里的跟着学。
好在杜云停五音俱全,没什么毛病,再加上样本戏大多靠演,少数靠唱,吼两嗓子还真能暂时唬住点人。
他学的挺认真,晚上回去了,在屋子里也要练上几句。
“望白雪漫天舞,巍巍丛山披银装,好一派北国风光。”
“山河壮丽,万千气象,怎容忍虎去狼来再受创伤!”
杜云停拿着根笔在桌子上敲,有模有样给自己打着板。跟他一个屋的男知青这会儿不在,出门去找其他人去了,杜云停就自己哼哼唧唧,倒是让系统听的开心,时不时还给他指点两句。
【感情再充沛点,】7777的电子音感叹,【啊,我真喜欢这一出《智取威虎山》。】
杜云停服气,【你连这也看过?】
【当然了,】7777不可思议地说,【这谁没看过?——我们主神给我们放过几十遍了!“
杜云停:【……】
不,许多人还是没有看过的。
他试着又唱了段,窗户虽然关着,也不怎么隔音。过一会儿,杜怂怂吹灭灯准备睡觉了,顾黎才从窗后走开。
男人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独自一人时有些懊丧。
跟着了魔似的,明明试探着不去想,可脚尖一转,自发自觉地就冲着这个方向来。小知青在屋子里唱,他就一直隔着薄薄的窗子听,听里头人自己敲着桌子,认认真真地练,嗓音清亮,跟自己长了脚似的,一个劲儿往他魂里钻。
他动了几次,试探着想让自己走。
没成。
顾黎就在这窗外头生了根,发了芽。月光洒下来,他心底的芽苗增长的飞快。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分明从来不吸烟的人,这会儿却有些想吸旱烟了。
……得冷静。
顾黎想,这不是什么好事。
顾黎听说过同性恋,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可能是。几年前,村子里头也出过一个,和邻村的人搅在了一块儿,在麦堆后头滚着卷成一团时正好被个大嘴巴的看见,当场就给嚷嚷了出去。那俩人吓得面色惨白,在大嘴巴面前噗通下跪,反复求饶。
可是没用,已经被知道了,他们也逃不掉。没多久,就有人来抓了他们,说他们犯了罪,全给扔进了监狱。
罪名不好听,甚至有点恶毒。
叫鸡奸。
两家人之后都没再提起过这俩人。因为丢人,全当他们死了。
到底死没死,没有人在乎,也没人去问。
顾黎当初并不在乎这件事。如今再想起,他把其中一个人的脸换成小知青,就把拳头死死握紧了。
他喉结滚动,发现自己连想也不愿去想。只是在脑子里过一过这个画面,都足以让他无法忍受,想把一切都踢个稀巴烂。
他想,自己不该这么下去。
就算是——
就算是为了小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