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切,均按照玄青道长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玄青道长带着新鲜出炉的“师侄”朱道临进入书院街一家专营铺子,为忐忑不安的朱道临买下两套深蓝色秋冬道袍、两双做工细密的黑面千层底布鞋、一顶道家华阳冠和三双布袜,吩咐乐不可支的店掌柜把朱道临领到后屋换上新装,完了带上焕然一新的朱道临径直前往坐落于水西门内冶山之上的朝天宫。
由于前一日的重阳节举行了隆重的祭祀祈福仪式,占地宽广气势宏大的朝天宫上下都在忙着清点所得,打扫卫生,玄青道长与朱道临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但朱道临还是从沿途道士恭恭敬敬向玄青道长致礼的举止中,体会到玄青道长拥有的较高辈分和声望。
穿过金碧辉煌宝像尊严的三清殿,玄青道长把朱道临交给了掌管景阳阁的同门师弟玄明道长,吩咐朱道临饭后尽管随处走动随意参观,如果有力气就帮着干点活,说完便施施然转身离开,前往后殿拜会两位掌印师兄去了。
朱道临心里多少有些郁闷,但在身宽体胖面目慈祥的玄明道长面前,他丝毫没有表露出半点不悦,非常得体地回答玄明道长和蔼的询问,告知自己的姓名和年纪,然后跟随笑眯眯的玄明道长走向雕龙画栋的景阳阁,显然,玄明道长真把朱道临看成了师侄辈。
景阳阁大门前的台阶上,两个十岁左右的小道士正在喘着粗气,面前摆放两木桶清水,一看便知是没了力气。
朱道临见状主动上前询问,得知这水要端进阁中擦拭供桌和诸多器皿,立即上前一手一桶轻轻提起来大步进入阁中,此举令玄明道长欣赏不已,当即喜欢上这位身材挺拔英武勤快的师侄。
玄明道长巡视一圈就忙别的去了,朱道临与两位手脚麻利的小道士一起,用心擦拭长长的楠木供案和四周的椅子家具。
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干完大半,两位小道士逐渐消除羞涩变得活泼起来,一口一个师兄亲热地与朱道临聊天,自豪地将朝天宫的诸多著名前辈、历史典故和每日的修行功课等等告诉朱道临。
将所有几案、柱子和供桌擦拭完毕,最后轮到长长的供桌上陈列的诸多法器,朱道临很快被大幅天尊画像下方一个口径二十多厘米、高约三十多厘米的精美瓷罐所吸引,凑上去擦拭完毕看了又看:
“这罐子造型精美,色泽温润,人物山水栩栩如生,和边上几个青花瓷瓶大不一样,特别是这一人一牛,太漂亮了”
小道士玉轩很快过来,看清楚之后扬起可爱的小下巴,得意洋洋地问道:“师兄难道不知上面的故事”
“不会又是什么古老传说吧”
朱道临盯着瓷瓶上精美的粉彩图案头也不回。
玉轩大声卖弄起来:“这个器物叫做青花釉里红瓷罐,上面骑着青牛的,就是我道教祖师老子,师兄不会不知道我道教三清之一的祖师爷骑牛出关得道升天的典故吧”
伪道士朱道临终于想起来了:“这个我倒是记得,似乎曾听说过有一幅很出名的画作,名字就叫老子出关图,与另一幅鬼谷子下山相比毫不逊色,可只是听说没见过,不知道那幅老子出关图是否和这个瓶子上的一样。”
玉轩哈哈一笑,指着瓷瓶上方露出的半截卷轴介绍起来:“看仔细了,你说的老子出关图就在瓷罐里面放着,是宋朝大画师朱锐先生的杰作,画卷里的出关图和瓷罐上画的一模一样。”
“我曾多次听师傅向前来游览拜祭的贵人们介绍过,这个瓷罐出自前朝大元至正年间,是屡经战乱之后侥幸保存下来的精品,上面的出关图就是临摹朱锐先生的画作烧制出来的”
“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咱们朝天宫一千年前就有了,唐朝时候叫做太极宫,宋朝时候改名为天庆观,元朝时候又改为玄妙观和永寿宫,到了本朝才改名为朝天宫。”
朱道临听得滋滋有味:“没想到咱们朝天宫有这么长的历史,这个几百年前的瓷罐竟完好无损,没有半点瑕疵,太珍贵了”
“这算什么师兄哪天有机会到后院习仪亭看看,才知道什么是珍贵,习仪亭是专为本朝文武官员演习朝贺礼仪之所在,三座殿堂里摆放的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大半铜器、陶器和字画是本朝太祖、成祖和宣宗皇帝御赐的。”
小玉轩自豪不已,背着手装出大人摸样。
朱道临听完退后一步,右手下意地抱在左腕上继续欣赏,好一会儿才在小师弟玉轩两人的催促下收工离开,一同前往偏殿后方的膳房休息吃饭,随后在两名小师弟引领下,兴致勃勃地四处参观,可惜习仪亭是宫中禁地,朱道临和两个小师弟身份太低,无法入内参观。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玄青道长回到朱道临身边,询问几句便与朝天宫的同门告辞,叫朱道临背上两个沉重包袱,出宫乘坐马车出城,循原路返回幕府山下的破烂道观,一同跟到幕府山下的,还有四位商铺伙计和满载粮食以及油盐酱醋的两辆马车。
入夜,玄青道长在昏暗油灯下记账,百无聊赖的朱道临出去看完夜景回来,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才好。
玄青道长记完最后一笔账,来到满脸忧郁的朱道临面前,从边上小炭炉上端起铜壶给自己斟上半杯茶,问出句令朱道临意料不到的话:“记得你说过,你曾在军中呆过三年对吧”
朱道临下意识地点点头:“三年零五个月,离开军队之后在外浪荡了一年多,然后受人雇佣为人开车呃、是做车夫,直到稀里糊涂遇见你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