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得极重,史弥远却越听越欢喜,待听得提及自家先父,他伸手摆了摆:“文叔,我明白了。”
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他拉住郑清之之后,叹息道:“文叔大才,胜我十倍,若非文叔点醒,我几乎铸成大错”
“相公既是明白,那下官便要告退了。”郑清之微微一笑,躬身行礼:“事不宜迟,相公,还应速速行事。”
史弥远破例将郑清之送至门外,回得屋中之后,立刻遣人去唤薛极。此事他自己不能出面,让薛极这个心腹出头,再合适不过。
得到史弥远召唤,薛极匆忙赶了过来,听史弥远说了郑清之之语后,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他未曾反应过来,史弥远笑道:“疏不间亲,天子家事,自有天子家人出面。皇子非为天子之子,亦是皇后之子,是非对错,自有皇后进言。”薛极立刻明白过来,因为皇子赵当众辱骂史弥远的缘故,史弥远再在天子面前指摘赵过失,天子皆以为此是史弥远器量狭小。当今天子虽说天资不甚聪明,却是个极固执地人,只要他认为这是史弥远器量狭小而致,那么史弥远便是将真凭实据拿到他面前,他也不会相信。
故此,这段时间里史弥远屡次指摘皇子赵过失,天子却不为所动。但是,若进言者并非大臣,而是后宫里的皇后,那么情形便又不相同了。
当今天子先后有两位皇后,前皇后崩,原为贵妃的杨氏才被扶立为后,而在扶立她为后之时,史弥远颇起作用。杨氏出生低微,原只是优伶之辈,为了固位结援,冒认大臣杨次山为兄,杨次山有子二人,一曰杨谷,一曰杨石,二人都与史弥远交好,可皇子赵对他们却颇为不敬,这事情,自然应由他们去做。
“下官明白相公之意了,下官这就去办”
“不急,不急。”史弥远如今觉得智珠在握,倒没有先前那般着急,他让薛极坐下,然后笑道:“前些时日,泉州送上一份表章,说是东海新发现一国,名唤流求,颇有物产,海商竞相出港与之贸易。会之,你可知道这流求盛产何物么”
“流求物产,下官倒是知晓一二。首推刻钟,此物原本为我大宋所产,后不知何故,工匠流落流求,致使如今欲购刻钟,都须得流求货船运来。其次为玻璃,不唯有玻璃器皿,更有那玻璃镜子,可照纤毫,远胜铜镜。其三为绸缎布帛,细腻华丽,与我大宋相比,更有一番风味。其四为书籍,流求书籍,不唯价格低廉,纸张质地也胜过我大宋,所印多为史籍评话,或者些杂学游记,颇有志异之处。”
出乎史弥远意料,薛极对流求物产极为熟悉,他信手拈来,仿佛了如指掌。史弥远怔了怔,然后笑道:“会之竟如此熟悉那流求,莫非曾经结识过流求之人”
“相公明鉴,下官族中颇有产业,少不得与流求贸易,以往尽是在相公故里庆元府贩货贸易,府中妇人女子喜爱其物产,故此知其一二。”薛极也不隐瞒,便是史弥远自家,除了在故乡广有田产外,也有管家族人在他羽翼之下贸易经营。如今大宋,偏居半壁,若不允这贸易经营,朝庭哪来粮饷傣禄养兵数十万、优容百官。
“会之所知远胜于我啊,虽说我是庆元府人,却还不知道流求之物只是见着一面流求产的镜子,故此才问你。”史弥远微微一笑,慢慢道:“会之,杨皇后人在深宫,这些乡里俗物,不知她那儿是否有呢。”当今天子病重之时,多是杨皇后代阅奏章,故此她地权势也是极大地。玻璃镜子如此精美之物,自然有善于溜须拍马地进献于她,故此后宫之中,绝对不会缺少玻璃镜子。薛极心验一转,便明白史弥远之意,一般的玻璃镜没有什么意义,要送便送那种稀世之珍,杨石、杨谷以献镜为名入宫,必不会遭至天子、皇子赵之疑。
“下官这便派人去办,请相公只管放心。”明白史弥远之意后,薛极说道。
当史弥远与薛极密谋之时,郑清之缓步进了沂王府。这座王府,总有些暮气沉沉,或许是因为嗣子喜静不喜闹地缘故,其余富贵人家地声色犬马之乐,在这王府中都看不到影子。郑清之是王府教授,赵与莒又有交待,故此他进出是无须通禀的,当他到了赵与莒寝殿时,恰恰看到赵与莒那贴身使女韩妤正拿着纸笔在泼墨挥毫。
“嗣子何在”郑清之问道,他不敢多看这使女,虽说如今她身份只是嗣子身边一亲信,但见着两人关系亲昵,郑清之总觉得,沂王嗣子对这使女与众不同,或许她真是嗣子内宠。
“教授。”韩妤收拾好东西,向他行礼,然后指着书房:“殿下正在练字,教授吩咐过的,一更便得四千字呢。”
郑清之微笑着点了点头,嗣子虽说天资不慧,但极用功努力,就学也极专一,对他又很是依赖,若是嗣子真有入继大统之时,那么他必得信重,便是没有史弥远之承诺,参知政事也所距不远。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一一九、瀚海汹汹涌暗潮
李一挝轻轻拍了拍上陆港炮台上的大炮,回头道:“这些爆仗便交给你了,你须得小心谨慎,不可懈怠,若是出了事情,我回来必不饶你”
“学兄只管放心,我跟着你放了这么些年爆仗,可曾出过纰漏”
和他说话的少年又瘦又矮,细胳膊细腿的,只是手上虬结的肌肉与粗装的脖子,让人知晓他并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辈。他个头不大,声音却不小:“你自管放心回流求,那才是我家根本,至于这耽罗,有王东陆学兄与我在,必不致出事。”
距离上回高丽人大举进犯已经过去近一年了,高丽人吃了一个大憋之后,竟然偃旗息鼓忍气吞声,原因无它,盘距于辽东的女真与契丹人又开始侵入高丽北部,高丽自顾尚且无暇,哪儿还有空余来管这海外强夺来的领地。自然,高丽人不知女真与契丹人如此猖狂,与石抹广彦颇有关系,石抹广彦送了些钱粮兵器与他们,只说要高丽俘虏为奴,他们自然很是乐意去劫掠高丽了。
至于这些钱粮兵甲,原是流求淘汰出来的劣等货,还有缴获的高丽人器械,是自耽罗发送去的。做成这笔买卖的,又是孟希声,他们回船之时,便又是满载高丽青壮了。无论是陈昭华的修路营,还是赵子曰的基隆城,都需要大量劳力,这些高丽人,只须给他们吃饱了,时不时再分发些酒肉。他们做起活来,倒是极卖力气。
因为蒲开宗抵达流求、淡水开港的缘故,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意外。义学少年中最擅火炮的李一挝,便必须调回流求,指挥炮台守卫。而他在耽罗岛的职务,便由义学五期出身、今年十八岁地姜烨接了过去。
港口处传来钟声。那是在催促上船之人集合了。李一挝叹了口气,以前他还不明白,但自家在这耽罗岛呆久了,眼见着这原本荒僻的岛屿一日日变化,心中极有成就感,如今离开,却是不舍。
“快走快走,休得做出这副模样。看得我都想吐了”姜烨大笑着推他道。
“你这厮,迫不及待便想赶走俺,好过一回炮队队正之瘾”李一挝一边笑一边骂道:“小子。你当心了,我再说一遍。若是有丝毫纰漏,我回来时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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