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的暗处,数以百计的火光闪过。严实听得在鞭炮一般的响声中,他地部队发出连绵不绝地惨叫,以他多年作战的经验来判断,仅这一轮,便有近百人或伤或死。
“宋军有埋伏”这是他地第一个念头。
“有埋伏也得拼了”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若转身就逃,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他相信宋军不会在这样的夜里追击,但回去之后如何向孛鲁交待便是孛鲁不计较他,他回到蒙元之后,又如何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
“杀”他举刀怒吼。
然而,他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吼声,因为宋军营寨中又是一轮枪击声,将他的声音淹没了。从上一轮枪击到这一轮,间隙时间还不到十五秒,严实完全可以肯定,宋军果然是有埋伏,否则不可能组织起这样的防守。
“便是拿人命去填,今日也得填下来。”他心中涌起一阵绝望,想到金国的前一位先锋在青龙堡前消耗宋人火炮的战法,如今他的心情,便与伊喇布哈当时心情别无二致。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宋人营寨中发出的爆仗声连绵不绝,每次间隔都不会超过十五秒,秩序井然、节奏分明。严实借着灯与火光,看着自己身前一排排的人马倒下,少数侥幸自弹雨中挣扎到了宋军营寨前的,立刻被不知何处飞来的零散枪声击倒。
这不是战争,而是冷酷无情的收割。严实觉得自己的部队就象是熟透了的庄稼,而宋人的那种声音便是镰刀,镰刀飞舞而过,他的部队纷纷倒下。严实暗暗庆幸,现在是夜里,若是现在是白天,自己的部下目的地得同伴如此倒下,只怕士气早就崩溃了。虽然还只是片刻,他却觉得仿佛过了数个钟点那么长,他焦急地向北方看了一眼,希望与他约好的孛鲁能够发动攻击。
孛鲁的手捏得青筋直冒,乘夜突袭只是他的计策的第一环,宋人如果有防备,或者宋人反应很快,那么严实的部队将吸引住宋人正面的注意力,而真正致命的攻击将来自他这里。
他牵着马,希望自己尽可能能更接近宋营一些,然后才翻身上马。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二八三、丈夫伟岸如神祗
宋军营寨北面也出现了雷霆般的马蹄声,这让严实面露喜色。\\
从开始突击到现在,其实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但就在这一两分钟时间里,严实发觉自己已经陷入窘境之中。他驱使部下以血肉之躯向前冲锋,唯一可以掩护他们的,只有黑夜本身。然而宋人的那种新武器,根本不受黑夜影响一般,他们只是在军官的口令下,按着平时的训练,一排排向前放枪,然后再退后装弹。
武穆零三作为击发枪,在出现哑弹的可能性上远远低于燧发枪,最初他们用于训练的燧发枪,每七枪中总会出现一枪哑弹,而使用现在的击发枪,平均每百枪才会出现一次。他们连绵射击之时,每次射击总有两百枝枪同时开火,其中出现一两枪哑弹,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按照过去的兵法,有所谓“临阵不过三矢”之说,骑兵开始冲锋之后,再厉害的射手,最多也只能射出三枝箭,就不得不面临肉搏的危险。火枪射速并不比弓箭快,但是因为是排枪,虽然每枝枪十五秒左右才能放一回,但平均起来却是五秒便有一排。
夜幕多少帮了严实的忙,他暗暗庆幸,若是白昼,如此惨重的伤亡,只怕他的部下早就崩溃了吧,就象白天在宋国官道上曾发生的那样。好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成功转移了宋军的注意力,孛鲁那边的攻击,应该会顺利些吧。
孛鲁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若不是被亲兵死死抱住,他甚至要亲自纵马突击。
他带领的,都是骑术最为高明也最为精锐的怯薛,他们每个人都有十年以上的厮杀经验,性格坚毅,即使是在台庄的惨败中也顽强地退回。
巴特尔便是其中之一。这个男子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几乎将他的嘴括大了一倍,这是他远征花剌子模时留下地伤痕,听得西南面炒豆一般的声音,他舔了舔唇,却没有露出丝毫惧色。
“草原上的苍狼。永远没有恐惧。”
他握着自己的弯刀,这把刀曾经是成吉思汗亲自赐给他的,他用这刀砍下过数以百记的头颅。他将身体伏在马背上,胯下战马奔跑时他也随着马身起伏,每次感觉到这种起伏地韵律时,他都觉得自己象是伏在一个健硕的女子身上。他生在马背长在马背,这战马,便是他的伴侣。
百步的距离,不过是数息的事情。巴特尔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照亮的地方,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杀”
数以千计地怯薛、探马赤军同时发出呐喊。他们象是冲破重重阻拦地巨浪。奔腾咆哮着释放自己地压抑。
就在这个时候。从宋军阵地上传来了古怪地号声。象是锁呐吹出来地。接着。宋军营前刹那间亮了起来。一道道光柱从一种奇怪地灯中探出。十步之内纤毫毕现。即使是在两百步外。这灯光突然照在人地眼间里。还是让人无法承受。
“这是什么灯”巴特尔只觉得眼睛被亮光刺得无法睁开。他脱口喊道。
在他们之后。孛鲁也同样满脸惊讶。他距离得远。受光影响不大。但看到原本黑暗地地方被照得雪亮。他心立刻突突直跳起来。
原本想利用夜幕地掩护冲入宋军营寨之中。只要进去之后。便不必担忧宋人地大炮和那种远程射击地武器了。可现在夜幕竟然被破了。他地将士曝身于光亮中。那些马也无法适应这样突然发生地变化。有人立而起地。有狂跳悲嘶地。还有地更干脆转身逃走。大多数都放缓了步子。
孛鲁与巴特尔自然不知道,这又是来自流求的一项新发明,唤为汽灯。这原本是为矿井深处或列车夜行所准备的。而李邺领的这支近卫军教导队为了便于夜间行军和作战。也装备了改良过的汽灯,可以通过灯罩。将光线向一个方向射出。突然间三十余盏汽灯都亮了起来,这在战场之上是了不得的变故,蒙胡的冲击不由得为之一滞。
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成排地砰砰声,巴特尔捂着眼睛,看不见自己的前方,只觉得自己胯下的马突然惊嘶了一声,然后发软倒地。虽然马已经减了速,可是冲力还是将他从马鞍上甩出,在地上滚了好几个跟头,手中的弯刀也不知甩到了哪里。
gu903();巴特尔原先以为自己是不知道什么是畏惧的,但现在,明明周围一片雪亮,可他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听到的不是那砰砰的催命的声音,便是马嘶和同伴的惨叫呻吟。一种从未有过地感觉从他地心底浮起,他战栗着,只觉得热热和液体从胯下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