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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整个村落陷入死一般的幽静,像是被一张血盆大口连皮带肉吞进腹中,村里种了那么多树,夜里却连声鸟鸣都听不见。
薛妤正在翻朝年白天费尽心力整理出来的陈剑西生平。
看到一半,她似有所感,侧头确认了片刻,而后将手中书卷啪的往桌上一放,身影青烟似的掠向了一侧隔得不远的石屋。
入门,就是一道阻止人进入的术法,薛妤动了动长指,面不改色穿过去了。
这是溯侑住的地方,少年看着乖巧,实则孤僻,不肯跟朝年同住一屋。
此刻,屋里敞亮,燃着灯,薛妤一眼就看到了松松倚着墙,手腕汩汩淌着血,脸色苍白如白纸的少年,他脚下是几近成型的晦涩阵法,整件屋子因为它的存在,温度一降再降。
这不是仙门正统阵法,相反阴邪至极,薛妤就是被它惊动才一路寻来。
“溯侑。”薛妤的视线从他脚下的阵转到他脸上,声音轻而缓,话语中却隐有动怒之意:“审判台下来第一天,我跟你说过什么,都忘了是吗?”
少年抬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用一种执拗的语气道:“我不用它害人,不算邪法。”
“你想用它做什么?找人?”拥有千年记忆的薛妤仅仅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阵是什么来路:“找谁?”
薛妤突然记起来,那天雷电劈下来,眼前的少年曾捡过一枝被毁的芽苞,上面有大妖的气息。
正好可以用来作引施法。
薛妤一腔火气顿时不知道往哪发,她扯了下嘴角,冷然道:“你知不知道,这个阵若成,你引来那只大妖,必遭反噬,若引来九凤,会被当场格杀。”
溯侑沉默。
他知道,所以他都算好了,他身上有些保命的东西能拖延片刻,只要那只妖一来,薛妤必定能够察觉。
而他,大不了重伤。
他从审判台下来时就是重伤,是薛妤救了他,让他恢复至今。
这本来就是他欠她的。
薛妤看他长久不说话,长长的发如水流般遮住他的脸和眼,只能看见他两个肩头,像是竭力压制什么情绪般一点一点耷拉下去,顿时想起他的年龄,他的心性,以及今日他不惜以死帮她的好意。
“出来。”她动了动唇,道:“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完成任务。”
溯侑慢慢抬起眼,一双惑人的桃花眼微微挑着,声音一字一句轻得出离,像是实在不解极了:“一只妖鬼,换天机书一场任务。”
和当地村名的感谢,族人长辈的赞赏,以及如日中天的声望。
“不值得吗?”他歪了下头,问这话时如孩童般纯粹,及至此刻,他盛极的容貌甚至将他的神情衬出一点点委屈和无措之意,无辜得令人生怜。
薛妤静静站了片刻,像是被问住了,又像是在认真思考这话该怎么答。
“我不知道别人如何。”她眼底像是洇着一片浮动的碎光,迎着溯侑探究的视线,她一字一句道:“就我而言。”
“不值得。”
她再开口时,朝他伸了下手,道:“阵法易成难解,你牵着我出来。”
“今日这种事,下不为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没有让薛妤等很久。
这一次,溯侑乖乖将手递给了她。
第18章
他的手形状堪称完美,骨节匀称,皮肤泛着冷白,因为太瘦,手背上细密交织的经络清晰可见,握在手里,是一种玉石般清凉的质感。
薛妤将人拉出来,溯侑于是很自觉松了手,站在一侧墙角的阴影里,捏着一枝被雷电烤焦的芽苞,安静得像一棵开出花骨朵的树。
这样的天气,他身上仅穿了件长而宽大的黑袍,老气横秋的款式落在少年身上,除了衬出那张脸毫无血色的苍白,并没能削弱半分原有的风韵。
如悟能所说,他确实长得很好看。
薛妤的视线从他脸上落到他手上,半晌,道:“给我。”
溯侑鸦羽般的睫毛颤颤落几下,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看她脸色,只是默默将手里捏得死死的那截枝丫放入她手掌中。后撤时,指尖不经意蜷了蜷,触碰到她温热的掌心,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薛妤脸色并无变化,她接过树枝,半蹲下身,长长的发丝因为这个动作而朝前垂下,遮住了她半边侧脸。
她恍若未觉,只是皱着眉,以树枝为笔,在那个已经有雏形的“引灵阵”中勾勾画画,不过寥寥数十笔,阵中局势一变再变,阴冷之气一点点降下去。
“你从前,走的什么道?”
薛妤是这世间少见的灵阵师,纵使这具身体现在尚停留在大灵阵师境界,可千年的造诣仍在。
她能感受到布置这阵法的人手法并不娴熟,像是临时参照着某种阵图一点点摸索着刻画出来的,即使这样,他也依旧接近成功了。
不止在灵修,甚至灵阵师一道上,他也展现出了不同常人的天赋。
“没。”溯侑抬了下眼,因为阵法输入过多灵力的原因,他两边眼尾尚缀着点晕开的红,颜色深郁,像是有人提笔用胭脂画了两朵小小的云,他低声道:“有什么学什么,不讲究。”
像他们这样的,也讲究不了。
前期活下来都是问题,后期有心想专注一条路,但那时候学的东西已经杂了,更没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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