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怕他伤心,安慰他:“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家能患难与共三十余年,已是难得的缘分。”
沈箴哪里不明白,只是身边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都离去,突然间让他觉得很萧瑟罢了。
“欧阳先生出来都三十几年了我辜负了太太,他不能再走我的老路了”良久,沈箴淡淡地开口,“欧阳先生的程仪,你多准备一些。他这几年,也不容易。身体又不好,家里的四个儿子,除了一个中了秀才,其他三个都在家里务农。”
沈穆清点头:“我从白纸坊取了二百根金条,少不少”
沈箴想了想,道:“在取一百五十根出来吧一百根给欧阳先生,说起来,这分家当当初也多亏了他。另外五十根,换成小面额的银票,我们做盘缠,送太太的棺椁回象山。”
第一百四十四章尘埃落定
“回象山”沈穆清愕然,“不葬在太仓老家吗怎么是象山”
“你舅舅、舅母早不在了,名下只有一个过继的远房侄子。你这个表哥为人忠厚,把你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的坟茔照顾的很好当年太太曾经开玩笑地说,说死后想葬在象山你外家”沈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当时没想明白,现在知道却已经太晚了她是不稀罕什么香火的”
怎会没有怨
沈穆清不由拉了拉沈箴的衣袖:“好啊,好啊,您别伤心了。以后您百年了,也葬到象山。逢年过节,我去象山给您和太太烧纸钱。”
沈箴自然不信,却喜欢女儿对自己这种惊世骇俗举动的包容。
“到时候,我们从水路去象山,然后从陆路回京都。”沈箴笑道,“还可以转道去山东走一走。当年我曾经在那里任过布政司,山东的泉水特别好,我还曾开过一条渠,有几个老下属在那里要是你觉得不好玩,我们去江苏。说起来,你还没有回去过。那里是鱼米之乡,淮阴有剪纸年画,扬州有漆器玉器,还有宜兴的紫砂壶”
沈穆清望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听着他那些远游计划,眼角微湿。
不管是和离还是义绝,真正被舆论所议论的还是女方。
沈箴带着自己去江南,是想避开这些闲言碎语吧
“好,”她笑望着沈箴,“我们送太太回象山”
送走了沈箴,英纷进来禀道:“姑奶奶,六娘要见您”
“六娘”沈穆清很是奇怪。
自从那次常惠从她手里拿走了两百两银子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也因为自己的事没有心情理会,所以也不知道六娘的病到底好了没有。
不过,她能来见自己,应该是有所好转吧。
沈穆清想着,吩咐英纷:“让刘娘进来吧”
英纷应声而去,很快带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走了进来。
沈穆清望着那女人蜡黄的面孔,高凸的额骨,吃惊地道:“六娘”
那女子随着英纷给她屈膝行礼:“正是六娘。给给三少奶奶请安了”
沈穆清忙吩咐丫鬟搬了太师椅过来,上茶上点心。
六娘虽然容颜憔悴,却不改豪爽的本性。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太师椅上,接过丫鬟的茶道了谢,然后客气地抿了一口。
“我是近日才知道沈大人出事了,去候府,候府的人说您回娘家了”说着,从衣袖里掏了一个靓蓝色粗布小布袋递给英纷,“这是五两银子,暂时先还一点。”
沈穆清望着那粗布小袋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让英纷把小袋子还给六娘:“家里暂时还没有到这步的时候”
“我知道,”六娘淡淡地笑,“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沈穆清坚决不收:“等以后我需要的时候,再向六娘开口。”
六娘却坚决要给一副要和她划清界限的样子。
“六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沈穆清忍不住问。
六娘身子一僵,眼底全是苦涩:“我怕到时候我们会还不起这份恩情”
沈穆清忍不住泪盈于睫。
她心里又酸又楚,吩咐英纷:“常惠在我手里一共借了二百零五两银子,给六娘立个字据。写清楚了,一年三分的利钱,十年还清。”
英纷嘟着嘴,用一种不识好歹的目光瞪了六娘一眼,然后屈膝应了一声“是”,带着眼神如常的六娘下去了。
一旁服侍的凝碧就低声地对沈穆清解释:“姑奶奶您别恼。这人情债比天大。六娘是个有骨气的,才会这样。”
“我知道”沈穆清笑着叹了一口气,“所以才让英纷去给她立个字据。”
第二天,欧阳先生顺利地拿到了和离书。
望着那张盖着几个鲜红大印的和离书,沈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穆清挽了父亲的胳膊,低声地道:“对不起让您操心了”
“算了”沈箴打起精神来笑了笑,“这就是命吧”
沈穆清见沈箴振作起来,心中好受了些。笑道:“老爷,我今天做了最爱吃的香椿鸡蛋饼我把欧阳先生叫来,和你喝两盅吧”
沈箴点头,笑着对欧阳先生道:“以后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
欧阳先生颇有几分羞愧,朝着沈箴拱手:“多谢老爷的仪程。”
沈箴摆手:“说这些做什么你我宾主一场,却胜过手足”
说这,两人的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
沈穆清就领着丫鬟们退了出去,到厨房帮着整席面。
她刚把白斩鸡拼了盘,陈姨娘哭着走了进来。
“姑奶奶,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她神色悲切,“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沈穆清望着她干嚎却没有眼泪留下来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过的,我在白纸坊有幢院子,还有两间铺子。”
陈姨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姑奶奶准备住到白纸坊去啊”
沈穆清点头。
“那怎么行”陈姨娘立刻道,“你一个单身女子,独守着个大院子,这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向太太交待啊”
沈穆清颇有些好笑,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姨娘关心了我总不好住在家里吧”
“就住在家里”陈姨娘神情真诚,拿起帕子来擦了擦眼角,“这哪有回了家的姑奶奶住在外面的,理应住在家里才是”
沈穆清嘴角翘起来。
她打蛇上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听雨轩,就给我做院子吧”
“只要姑奶奶瞧得上啊”陈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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