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祀和羊二忍不住抽噎起来,他们都是在这样的笑容下长大的,如今这将是最后一面,让人怎不伤感。
王允在阿蒙和刘豹的目光下,只得踱到了棺前,果然和监斩的人说的一样,蔡邕是含笑九泉的,家人没有掉一滴眼泪,因为他们是可以救出他来的,而这个傻子却放弃了,为了他心中的大节而放弃了。
第三卷寡居长安第13章反思
站在蔡邕的棺前,王允第一次读懂了蔡邕,是啊,这里没人明白,包括在地上跪着的那位二小姐,他们不会明白,风骨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王允可不是普通人,史上对他的评价可是“刚棱疾恶”,也是出自世家豪门,少时便被称为有“王佐之才”。他可不想蔡邕只会读书、弹琴,他从小就胸怀天下,人家可是把卫青和霍去病当偶像的,文武全才。
十八、九当了郡守,任上毫不犹豫的处死了在自己管地作威作福的小黄门;入朝后,也是跟大太监张让做不懈的斗争,一月两次被捕入狱。其实起来,这个人真有历史上看,还真不是什么坏人,甚至于说他其实算是个英雄的,可是他倒霉就倒霉在他自己也这么看。
王允从小顺风顺水,就算是被张让迫害,隐姓埋名躲在民间那些日子,其实他的日子也不算难过,最多就是郁闷点。他和蔡邕其实多少有点“瑜亮情结”的。
蔡邕和他一样出身好,本身有才,少时出名,青壮年被重用,只是他们方向不同,蔡邕是个纯粹的文人,清流。他更多在治学,史学方面更加关注;而王允可是最开始做的郡守,熟悉地方政务,入朝后,人家管得可都是些实物。
其实两人说起来,根本就没什么可争斗的,可能是经历大致相同,便有人不断的把两人连在一起对比,到后来,王允想不在意都不成了。
王允,较偏执,认死理,心胸狭隘;蔡邕,轿豁达,不拘泥,思路开阔。
王允,只有小圈子的来往,颇冷清;蔡邕则有过往密切的文人朋友,如桥玄,马日磾,王朗,卢植,曹操,很热闹。
王允,“刚棱疾恶”,活的比较累;蔡邕本就是高兴了就笑,不快就哭的性格,活的一直比较轻松
听得多了,于是对蔡邕那胖乎乎的脑袋上常带着笑容越发的看不顺眼起来,他又是会阴郁的看着围绕在蔡邕身边的朋友而生出莫名的愤恨。
后来同样得罪的都是太监,同样坐牢,再同样的被赦,王允常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和蔡邕就好像是同命连枝的。
后来都是隐居民间,可是王允却要改名换姓,孤单寂寞;而蔡邕在吴地快乐的教导他的蔡门九子,顺便还教了个才女女儿出来,日子过得轻松愉快。
王允虽然比蔡邕早得到起复几天,结果董卓就来了,然后蔡邕又回来了,自己自动依附,而蔡邕却是背着全族人的命被迫从命,这让王允觉得这次他低了一头,心里很是愤怒。
那几年的隐居生活,其实王允是过够了,他当然不会承认他后悔了,如果早向张让屈服,也许不会受那个苦,面对更加强势的董卓时,他沉默了。可是他又不甘心,他当然要告诉别人,自己只是虚与委蛇,只是在等待时机,但他心里明白,他是在等待,等待的是下一个更好的时机。
董卓也给了他绝对的荣光,政务几乎全部交与他处理,他终于可以一展抱负,虽然董卓有时不讲理,做事不按牌理出牌,他也都绝对的顺从了,只为了让自己的政务能顺利的推行下去。他对自己说,他只是在谋求董卓的信任。说的几乎他自己都相信了,他还是那个曾经风骨很硬的王允。
董卓生性多疑,暴躁,一时不快就能从边上操个家伙就往吕布身上扔,虽然没打着,但吕布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而这一切看在了王允的眼里。他活了五十多年,挑唆吕布暗杀还是小菜一碟的,再说了,杀成了,功劳他和吕布各占一半,可是万一不成,他也想好了对策,不会让董卓危及到自己,一切进行的那么顺利,他成了大英雄,更重要的是,董卓死了,曾经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他,也成了这个国家说一不二的主人。他那时真的一点也没想起,宫中还有个所谓的皇帝。
那时他又想起了蔡邕,此时他的心里一定惶惶不可终日吧想到这里,王允会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快意。此时王允觉得这是他人生最风光无限的时候,曾经依附董卓的朝臣他无一放过,他又回到了少时那个固执的王允,甚至更加固执了。
其实王允夜静更深的时,扪心自问,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他只是想急切的找回自己,并且一再的让自己相信,他从没改变,他只是为了灭董卓而暂时蛰伏罢了。他特意叫来蔡邕,他要让他看到自己无限权威的时候,在他口若悬河的说着董贼大逆时,蔡邕却只是低头微微的一声叹息。
在王允剿杀董卓逆党时,他并没有想起蔡邕。蔡邕这几年老老实实的在家著书编史,少有的几次朝会,他也能帮着压制董卓的气焰,把政策顺利推广下去。
可是那声叹息,却让王允再也不能容忍了。他觉得蔡邕叹息的并不是董卓,而是自己。他觉得蔡邕就是像自己了解他一样,了解着自己,他已经看透了自己怯懦的本质。于是根本就不给蔡邕解释机会,就直接给他安上了董逆的罪名。
蔡邕死了,棺木就在眼前,他还在微笑,他身边的不肯离开和千里赶回的弟子为他哀泣,有不逊男子的女儿为他挣回名誉,所以才会这样微笑不,他只是在微笑,他坦然的面对着死亡,因为他无愧于心。
是啊,原来他真的嫉妒,不是嫉妒蔡邕的才学,而是嫉妒他无时不刻的坦然。在这份坦然的笑容之下,原来自己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是啊,自己和他本就是同命连枝,虽然蔡邕比自己大个几岁,但他总觉得他们实在相似,如今蔡邕死在自己手中,自己再死在蔡家人的手中,也很公道了。想到这儿,他不禁微笑起来,从心里放松下来,看着蔡琰。
“想为你父报仇也没有关系。”
蔡琰一直在观察王允的神态,从开始时的疑惑,到此时的坦然,父亲的脸似乎带个这个小人的不是恐惧,而是思索。此时此刻他平静的让自己报仇雪恨,真的想通了还是欲擒故纵之计她当然不会明白,这一刻王允是经历了一次什么样的心灵反思。王允从进来之后,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出乎了蔡琰的意料的。她以为像他这样的一个嫉贤妒能的小人,自然会吓得跪地求饶吧刚刚阿蒙不是说吗,这位正欲逃跑。
“小姐,城破了。”一家人在灵堂外禀报道。刘豹看看天,微微一笑,这些守城的人也太不顶用了,才多大一会儿,轻轻地摇摇头。
“卫夫人,允可自裁于蔡兄零钱,只是允最后恳求于你,救皇上出去。”王允听到城破,一时间已将心慌意乱起来,跪在了蔡琰的面前。
“皇上”蔡琰愣愣的看着这位,好半天,笑了起来。看着父亲的棺木,轻轻地摇摇头,“你走吧,你去救你的皇上,我说过,我不杀你。”
“琰儿”董祀大吼了一声,他没想过蔡琰竟然这么轻易的放过置先生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他要救汉家的皇帝,那也是爹的皇帝,我此时杀了他,爹会生气吧虽然我永远也生不出爹那般的风骨,但成人之美,我还能做到。”蔡琰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蒙虽然生气,可是还是让开了身子。
王允听着外面的喧嚣,咬咬牙:“卫夫人,请伸出援手。”
“我连自己的爹都救不了,更救不了皇帝陛下了。”蔡琰闭上了眼睛。
“你为一己私怨,置国家与社稷于不顾,你配为蔡伯喈之女吗”王允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了蔡琰,他并不要蔡琰回答,自己急匆匆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