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部下在苇子谷挟裹了一些兵马,加上秦玉莲的几百骑兵,总共接近四千人。众军一路跑步行军,以最快的速度抢在建虏攻击清河堡之前到达。到了清河堡,张问以御史的身份又接手了城堡的控制权,并收拢了驻军三千余人,编成一营,由清河堡将领何三肇为整营统帅。何三肇是个不识字的莽汉,下边的人称三哥,上边的人称老三。
清河堡在辽东各城堡中的地位仅次于抚顺,城堡呈长方形,周长约一百七十丈,原来有驻军一万多人。但在万历末年被努尔哈赤攻陷过一次,万余将士和全堡的青壮百姓全部战死,一直没能恢复元气,现今的防御和驻军都大不如前,只有驻军三千余人,百姓更少。
张问随即又下令打开军械库,批发军械弹药。然后叫人在堡外挖三条壕沟,并将城上的火炮调好射程,正好打在壕沟上。张问回顾左右道:“建虏骑兵从跨越壕沟时,行进速度就会减慢,更多的人淤积于壕沟之处,那时我们再用炮轰之,便可大量杀伤。”众将听罢以为善。
哨骑轻装在城堡各方刺探军情,而张问主力则都拿着铲子、箢篼、锄头等工具在城外忙活挖沟,整个城堡四周热闹非常,倒不像大战临近,反而像是一个建筑工地。张问骑着马在周围巡视,不时说几句鼓舞的话。城头上,章照也在忙乎,正在选放炮的军士,他好像对炮仗很有些研究。听说章照是个举人,以前在辽东某城做佐官,好谈兵事,犹好摆弄火器。
张问巡视了一圈城堡周围,又骑马到城堡中四处查看内部构造,马不停蹄。这时哨骑从东门入城,赶到张问马前禀报道:“禀报大人,哨骑探得建虏骑兵大队攻陷了松树口、一堵墙,正沿着太子河两岸向西行进。”
“知道了,继续刺探。”张问应了一句,心情很是紧张,刘铤部现在应该在哪里呢他正想着这个问题,又有哨骑飞报,是南边的消息,刘铤部接到了张问的公文,已转向西北方向,正向清河堡行进,目前仍在太子河南岸地区。
太子河东西流向,在鸦鹘关和清河堡之南。由东向西分别由苇子谷、松树口、一堵墙、本溪、咸宁营等地。刘铤的四万大军及朝鲜兵一万三千人已到达了太子河,正在清河堡西南面,寻得一处浅水,大军刚刚渡过太子河。
朝鲜兵的主将是姜弘立,其军队万余多是步军,与川军团一起,统一由刘铤指挥。刘铤将整支军队分成四个阵营,前营是刘铤中军及骑兵大队;二营是明军车炮、鸟铳手、步军;三营为朝鲜军三千鸟铳手;后营是姜弘立直接指挥的一万朝鲜步军。
双方配合很有问题,刘铤在行军中常常大骂朝鲜官兵软得跟娘们似的,慢腾腾地拖后腿,还责打过朝鲜将领,朝鲜兵多有怨言。姜弘立本人多次向国内提出过辞呈,满腹牢骚,对明军毫无信心。朝鲜国王予以拒绝,要求朝鲜军配合明军作战,其中原因有二:奉明正朔;万历时,日本关白丰臣秀吉犯朝鲜境,全赖杨镐、刘铤等人率领“天兵”撑持。
朝鲜人称大明将领为天将,称明军士兵为天兵,明军在他们口中也就是“天兵天将”,满口都是马屁,但实际上他们根本就看不起明军。自卑与过度自信都在作祟,让朝鲜官兵的心理很是矛盾。
刘铤已经探明建虏主力已经在太子河上游,欲袭击本部,他本想摆开阵势和建虏决一死战,但已收到张问的建议,要赶到清河堡,配合守军作战。刘铤接受了张问的意见,毕竟张问现在是御史。
大军十分不利索地行进,刘铤见朝鲜兵掉在后面很远,破口大骂。刘铤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嗓子十分响亮,很多难听的词儿远远地传进朝鲜兵的耳朵里,还有人在翻译
这时哨骑从东面飞奔而至,禀报刘铤:“建虏骑兵数万,距离十五里。”刘铤旁边的部将听罢纷纷要求就地摆开和建虏决战。这些部将,有十几个是刘铤的“养子”,也是刘铤的骨干。刘铤大军号称四万人,中军就是刘铤的养子和家丁八百人
刘铤看向后方慢腾腾的朝鲜步兵,心道把他们丢下不管也不是办法,遂当机立断道:“下令摆阵,准备迎敌。”众军听了命令,遂开始在众将的指挥下摆成战斗阵营。全军转向东面,以车炮火铳手为四周陈列,极具纵深;骑兵则藏于阵中,随时可以调动冲杀;姜弘立的朝鲜步兵则布置在阵后。
明军阵营排布完毕,一炷香功夫之后,东边就出现了建虏骑兵,自地平线上缓缓接近。太阳悬在偏东的方向,光芒照耀着战场,犹如在为即将上演的大战见证胜败。
建虏骑兵缓缓靠近,还携带了蒙古骑兵和步军,总共三四万人,分成几个阵营,兵马不断调动,调整战斗队形。而明军这边也在完善布局,首先采取防御姿态,将火器布置得更有纵深,准备先灭敌方锐气。
建虏大军一部从主阵中移动到东南面的一处山岗上,刘铤见罢知道建虏要开始进攻了,遂命令击鼓备战。不多一会,建虏骑兵便蜂拥而至,直扑明军阵前,随即大炮轰鸣,大地在炮声和马蹄声中不住颤抖。
炮口喷射着怒火,空中呼啸着实心炮弹,炮弹穿透建虏的冲锋阵营,被贯穿而过的地方,人飞马啸,狼藉一片。等建虏冲至一百步,火铳便在四处开火,前边的建虏骑兵不断有人马中弹死亡。人从马上摔将下来,在地上乱滚;有的马匹中弹,马则跪倒在地,马背上的人则向前飞出,摔个嘴啃泥。马匹在地上痛苦挣扎,人在草地上惨叫。
乒乓砰砰的声音连绵不绝,白烟在四处腾空而起,战场上闹成一片,嗡嗡乱响。建虏冲近明军阵前,前方继续扑进,后面的则用箭齐射一轮。只听得唰唰之声后,空中就布满了黑点,如雨一般向明军阵营倾斜而下。明军阵中,犹如唰地一声从地上长出了草一般,密密插上了一丛丛箭枝,阵营中站立的人则像大风吹过麦田一般,哗哗倒下了一片。周围的枪炮声、呐喊声太大了,人在死前的悲鸣都被淹没其中。
“砰砰”一声声撞击声,就向从墙上扔沙包的声音一般,骑兵撞在明军前锋步军身上,有的直接倒飞几步,有的则被马踩得血肉模糊。后面几列的将领高声呼喊:“临阵后退者,斩”
建虏骑兵与明军阵营的前几列接敌,杀声震天。鸟铳手旁边有拿着竹竿、叉子的步军,看准一个,就一家伙戳将上去,将骑兵从马上叉下马去,然后扑上去刺死。旁边或有骑兵冲近,或刺或砍,攻击那些拿着长竿的步军,双方厮杀不断。
后面的鸟铳手则瞄准那些骑兵开火,打没打中,都急忙回头将空枪递给后面的人,又从后面的人手中接过装好弹药的鸟铳,瞄准了继续打;建虏骑兵有的在劈砍,有的也在用弓箭射杀后面那些鸟铳手。地上摆满了尸体,有断胳膊断腿没死的,在地上惨叫乱爬,大喊救命,但没有人去管那些伤兵。
战斗不断消耗着人的生命,大家精神空前紧张,怀着随时丧命的恐惧,各自忙碌着自己的工作,有的在拿着武器拼杀,有的在用火器射击,有的在装填弹药。寒冬天气,后面那些装填弹药的士兵,有些人额头上竟然汗水直流。他们瞪大着眼睛,忙碌的双手在微颤颤发抖。
建虏第一波冲击没能破阵,伤亡惨重,多数人死在明军的火器弹丸之下,第二波又补了上来,双方一边拼杀,一边各自用鸟铳、弓箭射杀对方,完全成了消耗战。明军没有溃败的迹象,建虏的攻击显然没能筹效,遂在号角声中骑马败退,纷纷后撤。
建虏退走之后,枪炮声渐渐暂停了下来,明军阵营里吆喝四起,将领们忙碌地整顿本冲得有些凌乱的阵营,重新完善队形。传令骑兵在空隙里来回穿梭,众人忙个不停,炮卒在装填火药炮弹,一些火铳手嚷着:“旗总,我们的鸟铳打坏了,快换一根来”
双方各自调整了一段时间,建虏随即在东北角集结了一部骑兵,向明军阵营的角落冲杀而至,双方再次血战。不久之后,蒙古骑兵又从北边攻过来,看准了明军阵营前后防御脆弱的结合部冲杀,逐渐渗透进了明军阵营,但刘铤立刻从中军增调预备队抵挡,阻止蒙古骑兵继续冲进。片刻之后,建虏主力又从东面正对明军阵营的方向猛冲而至,欲集中兵力实行中央突破,将明军斩为两段,但在猛烈的枪弹打击下效果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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