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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西风紧 2418 字 2023-09-29

张问看着楼下无数的眼睛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看神灵、看菩萨一样的表情,他有些无所适从。在官兵的眼中,他成了神。曾经有个人说,神其实也是人,只是做了人做不到的事情,于是人就成了神。张问承认自己不过是临时学了几个月兵法,很多时候他根本没有把握,全靠运气,比如这次清河堡之战,他就想保命,保住辽东的部分兵力,结果情急之下布局,却达到了全胜的效果。临时起意,不仅建虏想不到清河堡会是一个伏击圈、一个坟地,连张问也没去想。一切都是天意。

他仰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不管人间悲喜,依旧从容从高处飘落,他心道:天意岂是凡人能揣度的

众军都看着张问,见他望向天空,众人也跟着看向空中,那里除了蒙蒙一片云层,和漫天的鹅毛大雪,什么也没有,更没有神灵、神迹。但是有人已经相信张问看见了神灵,张问的亲兵喊道:“菩萨显灵,天佑大明”人群又跟着一阵高呼。

于是一场人间的厮杀胜负,不知怎地变得神秘而高深。众军喊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膜拜地看着张问。张问面对这样的情绪,也不知说什么,他不能说一切都是运气,但是又不能一句话不说,便憋出一句话道:“国运永存”众军又是一阵欢呼。

胜利的消息传到中军之后,张问一共就说了六个字,然后转身走进谯楼。他坐到桌子前面,有些茫然。皇帝、朝廷、袁应泰、东林,等等方面对这场胜仗会有什么反应种种猜测一下涌上张问的心头,让他思绪混乱,不知所措。他原本就没有打这样一场大胜仗的心理准备。

中军欢呼了一阵,终于意识到了实际利益,便一哄而散,奔到大街小巷中,卖力地割脑袋。遍地的尸体蒙上了白花花的一层雪,在众人眼中不仅是白花花一遍的银子,还是在军队中的地位和官职。战场上杀来的辫子头颅,正宗军功。以后吹牛的时候就可以说:某年某月,老子在张问靡下,明军两万,建虏三万,以少胜多,杀敌多少多少人。肯定能让很多新兵崇拜有加。当然,正是这样那样的牛皮和故事,张问的名声才能在军队中持续流传。

将领们骑马在街中吆喝:“看清楚,不带辫子的,是咱们战死的兄弟,谁割了没辫子的脑袋,杖军棍五十”大街小巷中,那些建虏头盔被人摘下来到处乱扔,只为了分清有没有辫子。又被人用脚将头盔踢来踢去,“嘡嘡”乱响。众军推着独轮车、赶着大车,来盛装脑袋,还有人在车旁拿着账簿记录各部的数量。各部官兵都在保护自己的战场,不让其他营队哄抢。哪个旗队打的战场,就该哪个旗队割。只有东西长街这些混战的主战场,谁也分不清是哪营哪队杀的人,于是大伙都各自派出士兵到公共战场哄抢。

雪地上,一个个撅着屁股,一手提着口袋,一手拿着刀嘎嘎乱锯,手忙脚乱,就像丰收的时候在收割庄稼一般。

不断有大小车辆盛装着脑袋运到中军,让中军的官吏验收。脑袋的价格不低,一个士兵如果杀敌一人割了脑袋,就能得到丰厚奖赏,而且在营队中的地位立刻拔高,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的士兵,待遇和声望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将领、官吏验收的时候都要一车车数清数目,然后记录把总、百总、旗总等的姓名,和部下官兵交上来的脑袋数量。

大家不仅要清点战果,还要统计上报战死官兵的名单,实际上军队的管理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所以明军军中有许多文职官吏。其中也有很多陋习,比如已经战死的人员,将帅却不上报,然后贪污士兵的军饷。

张问看着那一车车沾满血迹的脏兮兮的脑袋,胃中一阵翻腾,脑子里除了那一个个瞪着双目死不瞑目的头颅,什么也没剩下。张盈和玄月已经在旁边哇哇吐了起来,她们也杀人,也见过血腥场面,但是这样满车满载的脑袋,还真没怎么见过,犹如身处人间地狱一般,呜呜呜的风声就像冤魂鬼魅的呼啸。也许空中全是鬼魂,但是大家看不到。

装载头颅的大车前面,也有人点着香烛纸钱,以安息灵魂。但是众军看那些头颅的眼光,畏惧的神色少,兴奋的神色多。

不一会,东西长街上出现一大队骑兵,张问循着马蹄声看过去,见刘铤走在最前面,看来战斗已经彻底结束。明军铁骑大摇大摆地从街道上那些无头死尸身上踏过,战败的命运就是这样,脑袋被人割掉,尸身被胜利者践踏。

刘铤率军来到张问面前,从马背上翻身下马,“嘡”地一声把手中血迹斑斑的大刀扔在地上,回头对人说道:“抬出去,洗干净。”然后回头看着张问哈哈大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掩不住的兴奋。

张问脸被冷风吹得发木,嘴角撕动了一下,陪着干笑了一下,说道:“刘将军,建虏兵都被杀完了”

刘铤嘿嘿笑着止也止不住,终于咳嗽了几声才停下来,指着后面几个被绑成茧一样的大汉说道:“还有几个,我没舍得杀,中间那个,是努尔哈赤。”

“努努尔哈赤”张问怔怔问道,急忙向前方看去。

刘铤笑道:“可不是努尔哈赤,嘿嘿张大人的战法着实让人佩服,文官里,我刘铤只服你一个人。”

张问向后面那几个俘虏走去,听见刘铤的话,这不是委婉的表示效忠么他从刘铤身边经过,便低声道:“刘将军放心,经此大胜,本官定保你进世袭爵位,子孙世代供奉。”

对于可以拉拢的人,忠心的心腹,张问傻了才不予拉拢提拔,党羽在任何时候都有用。于是张问很急迫地就向刘铤表了态:自己人,有好处老子绝对会先想到自己人。爵位对刘铤果然很有吸引力,当时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他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想不起什么时候有今天这么让人开怀大笑。

张问说完走到俘虏面前,一共五个人排成一排,他依照刘铤的话,将目光看向中间那人,也就是努尔哈赤。只见努尔哈赤长得高大魁梧,身披盔甲,头盔已经不在了,国字脸,皮肤黑糙皱纹很多,辫子和胡须都已花白。大眼,眼袋很深,他虽然被俘,目光却很沉静,没有多少慌张,只是神色中有一份无奈和不甘心。雪花布满他的眉毛胡须头发,身上被绑得跟粽子似的,苍老疲惫的样子让努尔哈赤看起来很可怜。但是张问当然不会受表象影响,他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老头,努尔哈赤,下令杀千人万人眉头都不会皱一皱,甚至可以驱逐族人挖墙送死。

“你以前是明朝将帅李成梁的干儿子,自然会说汉话了”张问问道,言语之中多有嘲弄。众军听罢哄笑起来,很是开心。

努尔哈赤盯着张问,臃肿的眼袋里的眼睛里居然看不到恼怒,不由得让张问怔了怔。努尔哈赤没有说话,作为俘虏,说什么话都可能被侮辱,愤怒也没有作用,所以努尔哈赤一言不发,很安静地站在原地,或者说,他的苍老让他看起来很慈祥。

对于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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