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看剑那个,他又不是柳七,哪有那么多缠绵来”
正在这时,外边的车夫说道:“东家,咱到家了。”
张问想着已经到了还和一个女人坐在车上作甚,只得准备下车,转头说道:“你回头翻翻辛弃疾写的东西看,就明白了。”说罢就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玄月也不动声色地戴上黑纱帷帽,从车上下来,腰间挂着她的那柄圆形钢刀,依然一副冷漠无情的打头,院子里的众丫鬟、玄衣卫侍卫对她都十分畏惧,远远地就避在道旁执礼。
她敢佩带武器在大街上走,是因为身份是张问的侍卫,而张问是四品朝廷御史。不然的话,胥吏、兵丁迟早得抓她。
玄月径直在院子里所有地方穿行、随心所欲,在张问的行辕里,除了张问夫妇,她是最有权力的一个人。在任何地方,权力总是分配在少部分人手里。
昨天用嘴服侍张问的那丫鬟正提着一个茶壶走在走廊上,看见玄月迎面走来,急忙弯腰让到旁边。玄月默默走过去,看了一眼丫鬟,见她的眼睛里有些恨意,玄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丫鬟脸色顿时煞白,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听玄月冷冷地问道:“夫人呢”丫鬟口齿不清地说道:“在东厢房里。”
玄月哦了一声,看向别处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别说你不可能怀上香火,就算怀上了,怎么处置你,也就是夫人的一句话。”
丫鬟听罢腿上一软,急忙跪倒在地,手里的空茶壶哐哐掉到地上,说道:“奴婢心里只想着尽心服侍夫人、服侍玄月姐姐,玄月姐姐念在奴婢端茶送水的份上,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吧。”
“如果你说的和想的、做的真是一样,别的就不用担心,我从来不会冤枉好人;夫人也是明白人。”
丫鬟急忙是、是地应了几声。玄月才说道:“赶紧起来,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玄月敲打了几句丫鬟,这才转身向东厢房走去。她走到厢房门口,看了一眼虚掩的房门,这才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夫人。张盈听到是玄月的声音,就叫她进来,问道:“相公回来了吗”玄月道:“回来了。”
只见张盈梳着坠马鬓,头式和饱满的额头倒是很搭配,她上身穿着一件棉袄,下襦为长裙,却是看不出是善武的女子了。让玄月纳闷的是,旁边还坐着一个丫鬟,丫鬟和张盈手里都拿着针线,敢情夫人学起针线活了
玄月进门之时,脸上冷冷的表情就改过来了,她的神色变得温和,这时候更是“噗哧”一声掩嘴而笑,说道:“夫人也学起女红针线来了,真是稀罕事呢。”
张盈红着脸道:“这小小的针竟比飞针简单不了多少,我这学半天了,还没使顺手。”
张盈平时候待人还算和气,又因为张问在家里对于礼节之类的东西很随便,她也就随意了。玄月这时候也没有刻意客套生分,拉了一把椅子就坐下来,说道:“夫人怎么突然想起学针线来了”
“相公在朝为官,原本是儒雅之人,家里要是弄得布满杀气,却不是好事。我得给大家做个表率不是。”张盈笑道。
玄月见张盈变得越来越贵气、闲适,实在是有些羡慕、甚至妒嫉张盈的好运气。原本张盈和玄月一样,都是别人手里杀人的工具、看家护院的人,刀口上讨生活,但是现在呢,张盈成了诰命夫人,而且是皇后的姐姐,贵不可言;玄月却没有多大的改观,只能这么前途迷茫地过日子,她的心里没有点酸楚是不可能的。
玄月的眼睛闪过一丝悲哀,这个世道,无论女人多么厉害,却不能科举、不能武举、甚至上街都要戴帷帽。她们最终还是得靠男人,只有男人才能给予她们想要的东西、给予她们归宿。她想到旧主沈碧瑶、沈阳认识的秦良玉、秦玉莲,这些人倒是靠自己找到了一席之地,可是她们也是依靠了家里的关系网。
“对了,夫人,您知道辛弃疾吗”玄月突然问道。她的社会关系实在比较简单,和宫里的太监差不多所以皇帝信任太监,张问信任沈家培养起来的这帮无家无姓名的女人。玄月想了一遍会点笔墨的熟人:沈碧瑶倒是琴棋书画都绝,可惜还在浙江;黄仁直不是太熟;也就是只有张盈还能识得一些字,懂一些诗文,因为张盈以前就是沈碧瑶的心腹,一直在沈碧瑶身边。
张盈听罢笑道:“玄月要学诗文了”
玄月如张盈学针一般红着脸道:“只是偶然间听到一句好听的诗,听人说是辛弃疾写的,我就想知道辛弃疾是怎么样的人。”
“我也只是听说过辛弃疾,那句梦里挑灯看剑可是大伙都知道的词儿。这样,你看相公闲着的时候,问他去,他肯定知道。”张盈随口说道。
玄月心道就是你的相公叫我弄明白辛弃疾的,但她口上却没有这么说。
这时张盈又好奇地问道:“你听见的是哪句”
玄月声音有些异样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她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张盈笑道:“这句说得这么白,还不明白么,好像那首词是说辛弃疾有一次去看灯会,看到一个美貌绝俗的女子,但是一眨眼又不见了,他就到处找,找遍了大街小巷,心情很是失落。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她在灯火阑珊之处。意思可是这样的”
玄月低头嗯了一声,张盈见罢嘻嘻笑道:“小妮子可是看上谁了”刚开了一句玩笑,张盈又急忙打住什么清白人家会愿意娶玄月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呢最多考虑她身段不错,纳作小妾淫乐罢了。玄月和张盈没法比,因为张盈有籍贯有姓名,还有些亲人,她是先学的武功、跑江湖,后来才被沈碧瑶收到门下的。
玄月看了一眼张盈,眼神有些幽怨。张盈心里一阵酸楚,想着她原本就是自己的好姐妹,交情不浅,就宽慰道:“妹妹别多想了,只要有我在,你就和我在一起好了。”玄月感动地应了一声,谢过张盈。
张盈又道:“你要是有空,自个去书房看看,有没有辛弃疾的册子。哟,对了,我差点没想起,这院子里好像没有书房相公房里倒是有个书架,也不知放了些什么书。”
“嗯,呆会我去书架上找找。”玄月说道,反正这家里她哪里都可以去,张问房里也常去,为了巡查安全。她是个女人,张问和张盈都没限制她。
张盈又问道:“相公去巡抚行辕,拿到公文了么,可是皇上招相公回京述职的公文”
玄月道:“是。”
“哦。”张盈随口说道,“赶着点,还能赶上京师的灯会。你一会下去叫其他人都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了。”玄月又应了一声是,坐了一会,她才告辞从张盈房里出来。
院子里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的,今儿也没下雪了,就是寒风依然吹,玄月缩了缩颈子,向北房走去。她推开张问的房门、绕过屏风,看见张问正在案前奋笔写着什么东西。张问听见门响,头也不抬地说:“把茶放下就行了。”
玄月左右看了看,发现火炉上有个茶壶,便走过去冲了一杯茶,放到案上,然后自顾自地走到书架旁边寻找。她的手指缓缓从一本本书上滑过,还真发现了一本辛弃疾的词集。是后人编撰的,翻开一看,还带注释。
gu903();这时张问长长呼出一口气,听到一声轻响,他已把笔搁到了烟台上,一边伸手去抓镇纸,一边抬头一看,发现是玄月,说道:“原来是玄月,我还以为是送茶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