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命运的转折大概就是一个念头吧,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时运不济。
李富贵的老乡,也是和他一样的生意人,为人聪明,做的买卖.比他也大。他时常跟李富贵炫耀,自己回回都走山路,税银省了不说还能早早与家人团聚。青峰山有土匪?听是听说过,不过从来没遇到过。路上小心一点,货物藏的紧一点,根本无需担心。省下的税银都够家里老小吃上大半年了。
那一天发生的事,李富贵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像是做梦。一行七人只活了他一个。他念着妻子的话,在土匪劫道的时候,虽则犹豫了下,但也毫不藏私的将所有银钱都给了出来,也没有抢夺货物。他的同乡耍了个小聪明,在裤腿绑了金条,后来被土匪搜出来生生斩断了双.腿。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他哭得涕泪横流,求他们不要杀自己,他什么都能干,让他当牛做马都行。
土匪见他这般怂包,谅他也不敢耍花样,留了他性命将他带到山上做苦工。
一年又一年,他念着妻子孩子咬牙熬过了一个个难熬的日夜。
寨子里有个三当家,他隐隐约约听说他当年也是一家几口被抢上了山,有时候还听土匪们在背后骂他“卖屁.股”。
李富贵刻意接近过他,三当家确实是个好人,可好人的力量实在有限,他帮不了他,不能放了他。
有过一次,李富贵在挨过一顿鞭子后,实在忍受不了,他摸出瓦片对准自己的脖颈,他想死。三当家却在这时过来了。他挨鞭子的时候,三当家就在边上眼睁睁的看着,眼里是无尽的悲凉。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悄悄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说:“你死吧,死了就不用忍受这些了,你就解脱了。”
“死了,你也就永远没有见到父母妻儿的可能了,他们肯定还在盼着你回去。”
“你呢?至少还有个盼头,而我,连个盼头都没了。”
“你说,我是不是比你更该死?”
“但我却活下来了,还当了三当家,你说可笑不可笑?”
李富贵活了下来,忍受着日日夜夜的折磨,忍着忍着似乎也就习惯了。
直到那一天,寨子里突然传来了骚动,不过很快又平息了下来,像是他的错觉。
不过自那以后,他们没再被强制要求出来干活或者被遛狗一般的拎出去供土匪们取乐。战战兢兢的过了二日。三当家送来了吃食和取暖的东西。
有人一脸麻木,有人则跟他一样涌了上去,焦急不安的询问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三当家快速的说:“窜天虎被杀了,黑虎寨换了新当家。”
李富贵眼睛一亮,冲了上来,紧紧抓住栏杆。
三当家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在渴求什么,沉吟片刻道:“也许是个机会。”
或许新寨主大发慈悲会放了他们这些一身伤病没什么用处的劳工。
“也许……”
未尽之言,让所有人心头一凉。
也许终于到了他们该对这个残酷又温暖的世界说再见的时候了。
三当家转过身,临走的时候,他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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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大当家登基的第二天。寨子里的兄弟们包括黄家村人都被分配了工作任务,虽然一堆烂摊子都还要收拾,却不妨碍梅大当家坚定践行“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第一准则——寨子里不养闲人!
前寨主的女人孩子,关在黑牢里的劳工肉票都被轰赶了出来。
正月初三,是个大晴天。
往年土匪寨里过新年都要酒池肉林的庆祝一番,今年遭此变故,一没留神,新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梅大当家今日又换了新造型,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戴在脸上。大概是面具太吓人,连一直形影不离的二当家都没敢靠近,远远站着。
一人一狗身上都披了一件猩红披风,遥相呼应,看上去颇为显眼。
一名小弟端了一把椅子过来,梅大当家大概是生怕被人比了下去,扯了下站在一边的谢无苔,就着他胳膊的力量站了上去,一甩披风,用力握拳举过头顶。
一窝子乌合之众当即握拳大喊:“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女人孩子劳工肉票吓得哗啦啦跪了一地,嘤嘤的哭声传了出来。
谢无苔一直在左右张望,等了又等,低声问:“梅姐,你家大娘子呢?”
梅梅正要喊出宣言,话都到嘴边了,一卡,说:“你等我一下。”而后故意粗着喉咙喊:“我们寨子不养闲人!”
然后就没话了。
这才转过头,看向谢无苔说:“我家大娘子忙,让我处理这事,她说不懂的就问你。”
谢无苔心间一颤,激动的脸上都差点露出了笑。他是万万没料到女暴君会这么宠这个孩子,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玩儿似的交给小丫头。
兴许,这是个机会。
他面上故作不显,只恭恭敬敬道:“那梅姐,您有什么想法吗?”
要是梅梅此刻揭开了面具,谢无苔一定会发现她面上通红。她觉得大娘子那么信任她,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她心里好慌,她怕愧对大娘子的信任。但是小女孩儿别扭着又认真着,让她不好意思将这些话说出口。于是她铿锵有力的回怼道:“我说了,咱们寨子不养闲人,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无苔看透小女孩的小心思,心内强忍着高兴,顺势问道:“那……没有用处的人留在寨子里也废粮食,放他们回家吗?”
“自然!”梅梅大声道:“让他们走,留着他们不要吃饭啊!大娘子说了咱们寨子的粮食只够吃一个多月。让他们走!”
惊喜来的太突然以至于谢无苔真的忍不住都笑了。
只见他振了振衣袖,朗声道:“都听到了吧?咱们大当家开了恩典,想留下的觉得自己还有点用处的就留下干活,想走的现在就走,只管走。”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他们了。
走吧,都走吧,快些与你们的家人团聚去吧。
底下的人一时都没了动静,他们怕,怕像曾经发生过的那样,土匪玩笑一般的说谁要是想家了可以离开,有人信以为真,颤抖着走了出来。可还没走出十步,土匪的刀就像切西瓜一样的斩断了他半边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