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竟然是那个久不露面的刘娘子,纷纷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正说宴会无聊呢,可不,好笑的人来了,曹三娘子可真会办事儿。
曹三娘子看众人神色,心中微叹口气,她本是书香世家,平生最大乐趣不过琴棋书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今看来不过是少女时期不切实际的一场梦。
做了妇人后,每日困在后宅,听三姑六婆东家长西家短道人是非,为婆媳姑嫂妯娌关系难处而伤透脑筋,更别提家里还有那个叫人伤透心的男人。光这些她一条命都不够搭进去的,哪还有闲心搞其他的,如今回想,少女时惬意的日子真像是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啊。
曹三娘子尚未迎出去多远,刘娘子已经到了。
头上两根简单的发簪,看上去应是名贵的好东西,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了,跟院子里那些满头珠翠的夫人小姐们相比,寒碜的不是一星半点,看来外头传言不假,这位刘娘子并不得丈夫喜爱。衣料子一看就是上乘的,就是配色太简单了,没有繁复的绣工,显不出大家气魄。身后跟了个小丫鬟。就带一个丫鬟?
曹三娘子陡然回神,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以貌取人了?
看人先看穿衣派头?
曹三娘子羞愧的同时,这才看清叶善的长相。骨相极好,是个精致的美人。眉眼温柔,任她如何打量,也不生气。这样的长相单纯而无害。曹三娘子一眼就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如果这样还招丈夫厌弃,她能想得到的原因,只有像曹三曾辱骂她的那样:“贞洁烈妇就该守着牌坊过日子!”她不知是她错了,还是外头男子都如此,若要她像曹三要求的那样,她情愿去死。
“刘大娘子,”曹三娘子上前拉她的手。
叶善两手拢进袖子里:“我叫叶善,你可以叫我善善。”
曹三娘子尴尬了一瞬,也不生气。请人入内。
花庭内夫人们正在说话,似乎谁都没将新来的人放在眼里,又互相使眼色偷瞄,嘴角露出古怪的笑。
叶善入座好一会过去。忽然有夫人说:“咦?刚才有谁来了吗?怎么也没见她自我介绍一下啊?难道在场这么多夫人就没谁值得她上前请安?”
在场都是权贵夫人,身份最高的当属曹三娘子的婆婆,此人深受皇恩,封了二品诰命。曹夫人的丈夫便是那位户部尚书。
按理,客人来了主人家,到主人跟前见礼,理所应当。
有人这般指出来了,曹夫人不高兴,先瞪了儿媳一眼,因为人是她引来的。曹三娘子心里咯噔一下,她刚才过来,见所有夫人都围在一起说话,不想搭理刘娘子的样子,也就没带着刘娘子自找没趣,而是寻了个角落坐下了。讲真,打心底,她挺同情刘娘子的,就跟她怜惜自己一样。
通常,话说到这份上了,刘娘子但凡不是个傻的也该起身见礼了,偏她没事人一样,吃茶吃糕点,还顺手拿起一碟酥饼给身后的小丫鬟。小丫鬟也不客气,抓了一把,吃得腮帮子鼓起。
果然是乡下来的!
人有时候真是奇怪,一面看不起,一面又想让对方出更大的丑。
有人就故意搭话了:“刘大娘子,没吃过这样精致的糕点吧?你们在云州那等穷乡僻壤都吃些什么啊?”
叶善就跟没听见似的。
“刘大娘子?”
曹三娘子眼看着问话的夫人要发怒,忙出声道:“叶善,陈大娘子问你话呢,陈大人是通政司右通政。”
叶善:“精致有余,口感欠佳。”
有人轻笑出声,又急忙收住,曹夫人脸色很难看,说:“哦?这么说来,刘娘子的手艺肯定绝佳,为了挽回丈夫的心,看来平时下了不少苦工夫吧?”
梅梅插话:“我家大娘子从不做饭,三餐都是我和祖母准备。”
曹夫人不爽,她身后的丫鬟立刻道:“你又是谁?我家夫人问你家大娘子话,几时轮到你个小丫头插话?”
梅梅一抹嘴上糕点碎屑:“你没看到我家大娘子正喝茶吗?哪有功夫回话!我正闲着,问我不是一样?哦,你问我是谁?刘世仁,我亲爹。”最后一句充满嫌弃。
众夫人一面咂舌一个小小丫头竟然敢顶撞曹夫人,又因后一句慢了好几拍反应过来,惊诧不已。
且不论大庭广众之下直呼亲爹名讳忤逆不孝,竟然还用这种嫌弃的语气。
等等,你说你家三餐都是女儿和婆婆做?做媳妇的两手一合,边上看热闹?
谁家这样的?!
众夫人一时面上精彩纷呈。难以置信者众,已当了婆婆的露出鄙夷愤恨的神色,乡下人果真是乡下人,一点规矩都没,带坏了临安城的风气!做儿媳的则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又小心翼翼的藏着。真的假的?
曹六小姐盯着梅梅看了片刻,忽然道:“你说你是刘小姐?有何凭据?”
离的远,梅梅只看到满脑袋闪瞎人眼:“你又是谁?”
曹六小姐骄傲又自信:“我祖父乃当朝内阁首辅。我父亲乃户部尚书。”
梅梅嗤一声:“你说你是你就是?有何凭据?”
空气一窒。
谁都知道,曹六小姐性子跋扈,连贵妃都拿她没办法,谁又能奈她何。
曹六果然炸毛,当场一拍桌子起身,“大胆!哪里来的乡野臭丫头胆敢污蔑朝廷命官女眷!来人,给我掌嘴。”
曹三娘子一听,慌忙两手一拢,抱住小姑子的胳膊相劝,才喊了句“六妹妹”,被她一把掀开,曹三娘子没坐住,歪倒在地。
曹夫人转头看去,不骂闺女反骂儿媳:“坐没坐相,不成体统!”
有五大三粗的婆子已到了梅梅跟前,张牙舞爪的就要动手。被叶善一脚踹上膝盖,当场行了个跪拜大礼。
婆子骨裂一般疼得起不了身。
在场很多人只顾着看曹家姑嫂热闹去了,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发生了什么。只见到曹家的仆从上来就跪。
这一骂一跪,主人与仆人的态度截然相反,滑稽的不得了。
曹六丢了大脸,“王妈妈,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