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杭:丧夫??
书月:是的,丧夫。
第10章
寒风如刀割,晏杭不是怕冷的人,从军那些年什么样的寒风他没吹过?
莫要说寒风吹在皮肤上,便是翻出肉来的红色伤口被风吹的疼他都经历过,只是许多事随着时间的变迁似乎都记不清楚了,他有时候费力地去想,可越是回想便越是觉得模糊一片。
他如今只知道,自己身上处处都是伤口,背上三道被刀剑所砍伤的疤痕,胳膊上腿上都有,蚯蚓一般涂了许多药膏也只是勉强平复了一些,他记得之前他很怕身上留下伤口,那时候只觉得怕将来回了中原被人看到伤口会难受到哭。
可具体是担心谁会哭,他后来想起来的时候也感到疑惑,大约是怕他娘会哭吧。
面前的女孩,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样子,且戴着面纱,只露一双眼,晏杭觉得她讲话其实也是有些奇怪的,但听到“阳城卢氏”四个字时心头还是浮上一层熟悉感。
他微微皱眉,道:“我舅舅一家也在阳城,且也姓卢,有个表弟名叫卢少云,难不成你与他们是有亲戚关系?陆家与卢家竟然有亲戚关系的么?”
书月瞧着他这般平静地提起来卢家,倒是也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把自己看做什么。
书月轻轻一笑,仍旧是故意压制着声音:“虽然都是姓卢,但其实我与卢家没什么关系,只是偶然见过几次卢家四姑娘,不知道您与那卢四姑娘可认得?”
晏杭蓦的笑了,他一笑起来眼睛极其漂亮,那一瞬书月的心猛地一提,可下一刻,他又将她的心击得粉碎。
“卢家虽然是我舅舅家,可我常年在外打仗,与四个表妹并不熟悉,甚至她们谁长什么样子都分不清楚,罢了,我这是喝多了么,怎的在此与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起来这个?”
他捏了下自己的眉心,轻轻叹息一声,背着手转身,而后又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株老梅花树,继而径直离去。
书月慢慢蹲下来,盯着火盆里渐渐熄灭的灰烬,她其实很怕火,每次看到火都有些瑟瑟发抖。
但这会儿却觉得非常地冷,冷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上有过什么病,得了妄想症,尤其是如今她身上没有任何曾经与晏杭来往过的证据。
晏杭站在她面前,认不出她,亲口说分不清卢家四个表妹的长相。
可是……
从前抱着她满是笑意的少年,临去打仗之前红着眼圈亲吻她额头的少年,笨手笨脚保护她的少年,握着她手教她写字的少年,亲自教她煮茶之道的少年,都是他啊!
那些都是随随便便可以忘记的事情吗?
所有的一切,浓情蜜意时看着对方不知所措的眼,八年时间数不清的信件与眼泪,只换来一句素不相识吗?
真好啊!
书月起身,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回如今所住的房间的,她觉得自己当真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是,房间门口立着个人,那人正是负责来取血的陈柏行,他对上书月的眼神,立即就有些惊讶,前几次他每次瞧见书月,都觉得她平静却绝望,可这一次却在她眼睛里看到了让人心惊肉跳的情绪。
她明明没哭,但眼睛里却全部都是悲伤,那种深得要溺死人的悲伤。
陈柏行下意识地觉得,这人不像是有什么生存意识的样子,只怕她若是完成了心里的责任,立即会选择结束生命!
书月推开门,声音平静却疲惫:“进来吧。”
她坐在圆凳子,陈柏行在桌上放了一只手托,书月安静地把手放在桌上。
陈柏行取出银针,这一次却没有直接扎上去,他忽然间于心不忍,低声问道:“姑娘的身子这几日如何?若是自个儿都不好的话,还是莫要再取血了,那将军夫人现下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书月此时出奇地平静,她看着陈柏行,笑了:“可我需要帮杏儿找能治疗脸上伤口的药啊,我不给他们血的话,谁会帮我找药呢?”
陆家能找到的大夫,都是寻常人接触不到的,她如今身上也没多少银钱,据闻外祖母因为太过担心她还病倒了,而为了支撑她在陆家的日子外祖母这一年来源源不断地送银钱来,书月不想再麻烦外祖母。
这世界上没有关系,没有钱,什么事也办不成。
陈柏行凝眉,有些踌躇,杏儿脸上的伤他也曾瞧见过,的确是很难治疗。
他很想帮书月,最终却只能说道:“在下回去之后,会再问问我父亲,若是有什么好办法,必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书月又抬头看他,她终究不是什么性子带刺之人,还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因为养了两日,这一次书月指尖倒是出血很快,但不知道为何,书月觉得比之前都疼了。
陈柏行注意到了她微微的颤抖,立即有些抱歉地说:“因为扎针次数太多,只怕一次会比一次疼,在下赠您一只药膏,涂上去之后会缓解疼痛。”
他从药箱子里拿出来一枚白玉瓶子,书月收下,却立即从荷包里翻出来碎银子递给他:“谢谢您。”
陈柏行原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下去了,他知道眼前这姑娘很是可怜,但也非常坚定。
这样的女孩子倒是少见,若说她坚强,她明明异常柔弱,若说她柔弱呢,她偏生让你觉得她清冷遥远隐忍至极。
陈柏行才走,书月就出去寻杏儿,她怕陆家的人欺负杏儿,一会儿不见杏儿都要去找,可这一次找了半日,却发现杏儿躲在柴房里哭。
书月吓得不行,立即进去着急地看着她问:“杏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杏儿满脸都是泪,疤痕看起来尤其地恐怖,她扑到书月的怀里,身子都在抖:“姑娘,我都听到了!我全部都听到了!您身子也么恢复好,怎么可以这样日日取血?我宁愿不治脸上的伤了,也不想您这样伤害自己的身子!”
仿佛是被人动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也像是憎恨自己的无能,杏儿恸哭出声,书月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安静地看着她。
半晌,她仔细又温柔地用帕子给杏儿擦泪。
“可是,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呀,你抱着我,护着我,却毁了自己的脸,杏儿,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只是一点血而已,我日日都努力吃饭,你放心,我的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等你的脸好了,我再去同他们说,就说七日取一次,不要取那么频繁。杏儿,你听话,好不好?”
可杏儿猛地甩开她的手,第一次这样气急败坏地同她讲话:“你也知道我们是唯一的亲人了!姑娘,我不能看着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