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豫西温和地笑道:“观花桥那边今春被一位富商种植了许多荷花,那一整条河都是荷花,如今已经陆续绽放了,荷田面积扩大到从前的四倍,据说景色极美,你可喜欢荷花?若是喜欢的话,我派人陪你去看看。”
这也是一位大臣上的奏折里提到的,极力推荐皇上去观赏,只是萧豫西近来实在是忙,没有时间去看。
但他想,兴许书月喜欢。
听到有大片荷花,书月眼睛立即就亮了,但再听到说是观花桥,神色委顿下来:“观花桥?那我便不去了。”
萧豫西好奇:“观花桥怎么了?”
书月胡乱扯了个借口:“就是从前有个讨厌的人时常去那里,我便不想去。”
萧豫西笑起来:“这有何难?如今京城那条河的荷花足足有十里,岂止是观花桥那边漂亮?据闻是田家巷后面才是最好的赏荷之地,那边还有一座小山,你起来早些,我到时候派人给你备一条船,顺着船而下,一路都是荷花,你玩尽兴了再回来。”
他说了半晌,书月便答应了:“那我明日便去吧。”
既她答应了,萧豫西便立即吩咐了下去,宫女太监便手脚麻利地把第二日要出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等到了第二日,杏儿一大早给书月拿出来昨儿晚上就备好的衣裳,忍不住笑道:“如今您的衣裳实在是多,按照规制必须要镶嵌了金线与宝石的,一应的面料与纱都是最好的。我想找一件略微没那么华丽都找不到,这件蜀绣的裙子算是最普通的了,您讲究穿吧,今儿就扮作寻常人家的大小姐去赏荷了。”
书月也笑,回头看了一眼那碧青色的蜀绣裙子,上面恰好也绣了大多的粉色荷花,倒是应景。
为了出游玩得尽兴,杏儿特意给书月化了个漂亮的妆容,等收拾好用了早点出发时,太阳才堪堪将要升起来。
书月知道兄长希望她与陈柏行接触,果不其然,出宫之后瞧见随行的人里便有陈柏行。
明面上是为了怕公主路上有什么闪失,好随时照顾,实则上就是为了让他们二人多相处一番。
今日陈柏行穿一身天青色长袍,人也十分地精神,他略微抬头瞧见今日打扮一新娇美动人的公主,心跳差点停了,赶紧地垂眸。
美人如斯,便是去赏荷,定然也能将那荷花比下去。
因为来得早,等书月登船顺着河水飘荡下去之后,一路都清净的很,河面上荷花开得挤挤攘攘,娇嫩可爱,粉白相见,晨曦中被清风吹得似柔美的舞女晃动水袖,荷香阵阵,实在是令人身心愉悦。
书月戴着面纱,半靠在船舱中,那船舱壁开了小窗,她便靠在窗边,听着水生哗啦啦地流过去,两岸鸟儿啾啾,无边无际的荷花,似乎看不到尽头。
这观花桥的荷花,当真是极美……
可下一瞬,她又意识到,这不是观花桥,甚至离观花桥还有好几里路的距离,只是这里的荷花也很美。
这便是时过境迁,许多事过去了,但还会有更好的。
陈柏行隔着帘子,轻声道:“公主殿下,微臣为您折了一些新鲜的荷花带回宫中在花瓶子里养着,可好?”
而后,杏儿便出去接了那一把新鲜刚采摘的荷花,以及才摘的莲蓬,杏儿将莲子一颗颗地剥出来放到小碟子里,白生生的莲子,吃起来有一种清甜的口感。
书月吃着吃着,盯着那捧到自己面前的荷花,便觉得整个人的思绪飘了很远。
当初在阳城,她为了摘莲蓬掉进过湖里,那个夏日,晏杭便日日都让人送她一碗新鲜的,刚剥好的莲子吃,后来她无奈之下告诉他,她就是喜欢剥莲蓬,也不是特别喜欢吃莲子。
晏杭便亲自摘了莲蓬,陪她坐在窗下剥,就那般安静地剥莲子,一剥就是一大碗,偶尔还比赛谁剥得更快,剥得慢的人,便罚些十页字。
她时常会输,又嫌弃十页字太多了,晏杭就哄着她带着她一起写,硬是将她的字也练习得好看了许多……
书月垂下眸子,不再去想。
在水中行着行着,那种持续不断的水声以及荷香便让人浑身的每一寸骨头都要酥软了一般,而后,书月便又听到不知道何处远远传来一阵动人的笛声。
那笛声缥缈悠远,在这种清风荷香水流小船的陪伴下,更显得十分地美妙。
书月不自觉地就陷了进去,只是那原本轻缓温柔的笛声,逐渐的,开始带了些哀伤。
她靠在枕上,因为起得早,此时又这样舒服,便随着笛声竟然睡了过去。
船外不知何处,笛声依旧,泣诉哀婉,声声催人泪下,划船的太监都忍不住回忆起了老家青梅竹马的小姑娘,忍不住一阵伤心,划船的速度都更慢了。
而杏儿守着书月,见她睡着了,便拿了一条毯子给书月轻轻盖上。
可下一刻,她瞧见睡着的书月眼睫毛轻轻颤动几下,而后一滴泪顺着书月白皙的面庞滑落下去。
“公主?”杏儿轻声唤了她一句,无人应答。
可那滴泪却还挂在她脸上,外头笛声呜咽依旧,水声哗啦啦的,杏儿眼睛一酸,心头不免也难过起来。
从前可以忘记吗?真的可以吗?她轻轻擦掉书月的泪,在心里轻叹一声。
此时在书月的小船后面稍微有些远的水面上,也有一艘船,船舱外的甲板上一个船夫在划船,里面传出的笛声简直让人心碎。
一曲罢了,又是一曲,船舱内的男人坐在那儿眼睛闭着,修长的手执一支玉笛,他生得很是好看,五官似镌刻一般,鬓若刀裁气质清绝,偏生这吹出来的笛声,似声声哭泣,催人心肠。
良久,他停下笛声,睁开了眼,喉头与眼睛俱都是酸涩一片。
从前他在外征战,偶尔思念她思念得厉害了,只能骑马到无人的狂野之处吹一曲笛子以诉思念。
只是那时候的思念总觉得还有盼头,如今的思念,却似这一曲音律,飘散到空中,便再永远得不到回音了。
错在他,错在他爱着她,去没能及时抓住她,错在他如今身怀愧疚,难过似大雾侵蚀,却不知道该要如何找回来她。
晏杭把玉笛紧握在手中,垂下眸子,一言不发。
这时候,司马寒在外低声禀告道:“主子,运送荔枝的人到了,统共运了两车,不知现下当如何处置?”
晏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以李大人的名义送到端王府一车,再以陈家远亲的名义送到陈府一车。”
书月一觉醒来,船停在了一处荷花丛中,此时已经快到晌午,阳光灿烂,荷影曼妙,她四处看了看,依旧算是清净,只两岸偶尔有人路过,那笛声似做梦一样,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梦里还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