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年前的兵变实在引不起太多的兴趣,这样地事儿历史书上实在是太多了。
但穿越过来之后情形就有了不同。手中这份朝报上记载兵变地字数很少,但就是这很少的字数,唐成却足足看了近两柱香的时间才抬起头来。字里行间,如今身为唐人,而且还是唐朝公务员地他感受到的是浓浓地血腥及杀伐之声。
这次兵变之前的帝京长安城中,天子不论,最有势力的便是四家,分别是站在台前的权臣武三思及太子李重俊,及隐身在后的安国相王府和镇国太平公主府。一次兵变之后。武三思父子身死当场。李重俊负罪在逃,实力足以影响朝堂及天下的四大势力顿时去了两家。这样巨大的变化和震荡将给朝廷,又将给大唐官场带来多么深远的冲击和影响
虽然唐成隐隐绰绰的知道会有这次兵变,甚或连扬州地一些事都是据此做出地安排,但当事情真正发生自后,唐成感受到最多的却是茫然。
他所知道地都是历史最主干的脉络,但对于细节,对于后续影响却一无所知,也看不清楚。而以他如今的位份而言,更有用的反而是这些细节,譬如此次兵变对山南东道及金州官场将带来怎样的影响和变化,而这变化又会不会波及到孙使君,进而影响到他
仔细的回忆,仔细的分析,然而却没什么结果,手中捏着这份朝报,唐成真恨不得再穿越回去,好好查查李重俊兵变到底给山南东道及金州官场造成了怎样的变动。
“经此兵变之后,朝廷自此多事了”。
孙使君伸手接过唐成递回的朝报,他的表情跟唐成一样,再没了往日温软和煦如江南般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沉凝肃重。默默的将朝报折起收好,孙使君对唐成的感慨没有说什么,沉默良久之后,才说出一句话来,“唐成,你现下就回去准备,明天一早就动身去扬州”。
“是”,唐成点头答应时,心里却有些失望,他刚才的那句感慨既是发自真心,也包含着试探的意思。
他想从孙使君的话里捕捉到一些信息关于他跟本道观察使林白羽关系远近的信息,作为太子李重俊的铁杆心腹,在这次兵变之后,林白羽肯定是要完蛋的,而山南东道跟他关系紧密的官员只怕这可是在一人犯罪,株连九族的唐朝啊
毕竟能早一点知道些信息,也就能多一些准备的时间,虽然唐成并没想就此跟孙使君撕掳开关系,即便他想也撕掳不开了,但家里甚或扬州的那铺生意该做准备的总要提前预做准备才好。
可惜,孙使君什么都没说
回转州衙,交代本曹公务暂由冯海洲接手之后,唐成便直接出衙回家准备远行,至于走这么些日子怎么交代,自有孙使君会替他遮掩。
李英纨还没从请见孙、张两位夫人的兴奋劲儿里走出来,就听到了唐成又将远赴扬州的消息,心下自然不舍。
不过这妇人实是聪明,看着唐成情绪不对,除了殷殷嘱咐路上小心,在外注意身子骨之外,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带着兰草开始准备行囊。
二女忙碌地时候。唐成默然而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英纨,咱家现在有多少现钱”。
“还是那些,怎么阿成你要用”。
“我去扬州的花销都是能在衙中走账的”,唐成摇摇头,“节令也差不多了,这些现钱除了留下家里应份的花销之外,其它全都囤上桐油,一文也不要攒着”。
这事原是两人早就说起过的。加之见唐成说的郑重,李英纨也没多问,点头应下了。
既然衙门里的事情看不准。那能把握住的就得先攥到手里再说。手中有了钱,遇到万一之时好歹还有个退步的余地。
“此事你尽可跟四舅也说说,若是他也有意。便两家合着一起做就是”,唐成说话间站起身往准备好的行囊走去。“此去扬州需要花费地时间跟上次差不多,家里二老英纨你就多费些心”。
“这就走”,递过行囊的同时,李英纨已偎进了唐成怀里,“便不能明早再动身嘛”。
妇人固然是声音低沉,满含离情别绪,一边儿的兰草比她更是不堪,微红地眼眶里水雾弥漫,眼瞅着就要掉泪了。
“早去才能早回”。逢着这样地时候唐成心里也不好受。安抚的拍了拍李英纨。肩荷着行囊的他走到兰草身前将之拥入了怀里,“我早些回来”。
说完之后。唐成放开兰草,再没停留地转身出房而去。
比之前次回来时,唐成这次的速度更快,前往扬州花费地时间也更少。
等他再次踏上扬州城外熙熙攘攘的淮水码头时,时间恰是十月正中,约莫着再过半个月的功夫,山南东道的桐果该就能采摘了。
虽然已是深秋初冬时节,扬州城中依旧是熙熙攘攘的十里繁华,唐成牵着马向上次住宿的客栈走去时,特意的绕了个圈子行经二十四桥。
没有了明月,没有了绿意盎然的堆烟杨柳,没有了盛装嬉玩的歌女,人来人往地二十四桥也失去了它清灵空静地精魂,唐成人虽站在桥上,感怀之余剩下的便只有回忆。
回忆里不仅有关关,更多地却是那个喜着男装的女子,还有那两个月夜,以及在月夜中如多年老友般无需言传的默契。
“公子可是姓唐”,说话的是一个身穿仆役服的青年。
唐成讶然转过头来,“是”。
“公子可是来自金州”。
听到这个问题,唐成却没回答,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是市舶使府的”。
“正是”,那仆役再施一礼后,已顺手接过了唐成手中的马缰,“马车已经备好,公子请随我来”。
桥边停着的这辆马车是轩车式样,从车帘到车窗的帘幕,用的均是唐成最喜欢的竹纹轻缎。
看到这个,唐成已知这轩车必是由郑凌意派来的。
踏上轩车,入目处便是一张小几,小几上置放着一樽精致的红泥小炉,炉中正燃烧着的上好贡炭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响,上面放置着的茶鼎蒸腾的冒着热气,眼瞅着却是要沸了。
深秋初冬时节,眼前的这一切,甚或连贡炭燃烧的嘶嘶声,都让刚刚经历长途跋涉的唐成感到一阵儿由衷的温暖之意。
小几上的红泥小炉边除了一套精美的刑窑白瓷茶盏外,另置有两小盏田田莲子酥并两小盏红杏果脯,而这两样也恰是他当日前往郑府时的爱吃之物。
看着眼前这些无一不精致的陈设,唐成只觉旅途的辛劳顿去大半,依着靠枕坐下来之后,他伸手拿起小几上斜放着的那页素柬。
翻开素柬,入目处便是郑凌意那笔熟悉的簪花小楷。
既无题头,也无尾注,簪花小楷所录的恰是一首魏晋时北朝民歌:
高高山头树,
风吹叶落去。
一去千余里,
何时还故处
看着这首紫骝马歌,唐成不期然想起了上次从扬州走时,郑凌意荡着秋千唱地那首不知名民歌:
闻欢下扬州。相送楚山头。探手抱腰看,江水断不流
唐成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后将素柬收入怀中,此时马车也已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