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在家里设宴招待曲直。我让梦芸回避了,这次我要和曲直作两个男人之间的交谈,为了保持他敢说的品质,我势必不能用异能在精神上征服他。鹰,我只要十三只就足够了。现在我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敢说真话的诤友,对他只能晓以大义,让他和我站在同一战线来,至于他是不是对我毕恭毕敬,我倒不是很在意,我相信在为国为民这个大前提下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
坐在桌前,曲直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吃上,“眼前这个年轻人和二十年前的自己是多么的相似啊。同样的青春年华,同样的热血澎湃,抱着满腔为国为民的激情而来,希望能用自己的才智为祖国的兴盛贡献出一份力量。可是,现实残酷的粉碎了我的愿望,十四年时光蹉跎而过,当年是青春年少,如今已是人到中年,今年自己已经四十二岁了。别的同学正是年富力强,在自己所在领域大展拳脚的时候,自己却在县衙的方寸之地里混吃等死。”想到这儿,曲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现在这位郑县长到这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恐怕已经觉察出工作难以展开,今天邀请自己来可能是想我能帮他一把吧。为了这个年轻人不再走和我一样的路,能帮的就尽量帮吧。”曲直在心里暗暗的想。
一直在默默注视他的我,适时的劝道:“曲主任,来来,别光喝酒,吃菜啊。都是我亲手做的,您尝尝怎么样。”边说边为他夹菜。
“郑县长,您太客气了。您也吃啊,别光顾我,我自己知道夹。”曲直连忙客气的道。时间就在这种还算融洽的气氛中过去了。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我看时机差不多了,就慢慢引入正题,“曲主任,您今年是四十二岁了吧。我们也别主任县长这么客气,这样,我叫你曲大哥,您叫我郑凯或者小凯都行。”
曲直当然是连声推辞,但在我一再要求下再加上正是眼花耳热的时候,也就豪爽的说,“也好,我就托大,就叫你一声小郑吧。”
称呼一变,我们两人的关系似乎一下拉近很多,气氛也更加融洽起来。我趁热打铁道:“曲大哥,您看,我到双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工作上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您能给我提点建议吗”
曲直顿了顿,说道:“小郑,你才来双江,还不了解这个地方,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汹涌,一不小心就会把你卷得无影无踪,听说你和市委金书记还有省委的张书记关系很好,听我的劝能调走就调走吧。”
“为什么我才来还没开展工作就要求调走,这不是当逃兵吗”我故意显示出年轻人冲动的一面。
“为什么”曲直苦笑一下,“就为了你别象我一样。当年我也和你一样,意气风发,面对困境也誓不低头,也曾经问过为什么答案就是十四年光阴的蹉跎和两鬓过早的斑白。”
“那又怎么样曲大哥,你后悔当年的决定了吗”我追问道。
“后悔不,我从没后悔过,就是现在,我也仍然是决不妥协,但是我不希望你走和我一样的路。年轻人,你的路还长,在有些事情上该退则退。”曲直有些意气消沉。
“退朝那里退向谁退退回到市委当个闲差,向那些误国误民的势力退让”我看着曲直,语气中带着一些嘲笑。“或者象曲大哥你一样,就在这县衙里浑浑噩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你”曲直仿佛被激怒了,我的话就象一根针一样深深的刺入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郑县长,你不用嘲笑我,我是失败了,但我曾经抗争过,就是现在,我也并未屈服。无论怎么说,我曲直对国对民,问心无愧。我的忠告,你听就听,不听就算了。谢谢你的款待,告辞”说完,起身就走。
“好,这才是我心中的曲大哥,这才象当年那个敢作敢为的曲乡长。”我站起身来,一边鼓掌,一边说道。
“你这是”曲直有些疑惑了。
“曲大哥,来,坐坐坐。我刚才在言辞上有些冒犯,我向你赔罪。”我一边把曲直按回座位,一边端起他面前的酒杯,满饮了一杯。“俗话说桐千年曲恒藏直,梅一生寒不卖香,今天我算见识了。您虽然姓曲,但您无疑是个直人。”
曲直被我的态度弄得有点糊涂了,但还是坐下来,向我发问:“郑县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请你明说。”
“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当年那个政绩卓著,清廉自守的年轻乡长还在不在。”
一听这八个字,曲直一下激动起来,眼神中也充满了神采,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激情飞扬的岁月。“你从哪儿听说的”
“从老百姓哪儿。虽然十四年过去了,但是人民对那些真正做了好事的人,是不会忘记的。”我坐在座位上,郑重的对曲直道。
“没忘记我,没忘记我,老百姓还没忘记我啊。”曲直的思维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混乱,眼神中充满了追忆、怀念还有感激的神采,一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趁机追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个很有前途的新秀被搁置起来。”
“当年,”曲直迷茫了,十四年的经历在他眼前一晃而过,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太想找人倾诉。他一口气把当年的情况向我讲出。
原来,当他就任双江县和平乡乡长之后,就发觉乡上历年来收购农民的粮食都大量使用白条,历届乡政府积累下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且这并不是他这个乡的个别现象,而是全县的普遍情况。与此同时,有人以政府的名义,大量占用农民的耕地,说是开发建设,而农民拿到手的赔偿费用却是少得可怜。农民一方面卖的粮食收不到钱,另一方面土地又被占用,生活毫无着落的农民只有围坐在乡政府门前讨要欠款,上面却不知又是谁派下武警,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农民暴力驱逐,说他们是刁民,聚众滋事,扰乱社会治安,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擅自把县上拨下乡政府办公楼建设的专项资金还有乡财政的节余全部兑现了农民手中的白条,并且把这一现象向上级反映,消息却石沉大海。他不甘心,又越级向市里、省里甚至中央写揭发信,谁知道几个月后,他就被以不服从组织安排,擅自动用专项资金的名义调回了县政府。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占用土地,搞经济开发的幕后指使者叫赵天,他的姑父就是当时的北京市市长,现在的国家总理丁为民。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在机关一呆就是十四年,如果不是王市长一直关照,我恐怕早就卸甲归田了。”终于把压抑在心中的话吐出,曲直整个人仿佛轻松了很多,长长的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