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不大,招呼外堂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子,她笑眯眯领着连棠和祁衍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坐下后,连棠先问祁衍,“你吃么?”
祁衍饮食一向清淡,这街边小店重盐重油,对他身体不好。
他摇头,“你多吃点,把朕的那份也吃了,如此朕今冬也不会冻耳朵。”
这样的话从祁衍嘴里说出来,有种哄小娘子高兴的宠溺感,婆子笑盈盈道:“这位大人真会疼娘子。”
祁衍淡笑,连棠也没纠正婆子的话,给自己点了一份白菜肉饺,“请后厨多放点椒粉。”
“好嘞,姑娘一看就在边关生活过。”椒粉生热,边关的人爱吃。
一句话又把连棠的思绪拉回阴魂不散的战场。
还好饺子美味,吃完一盘饺子,连棠心里暖乎乎的,仿佛找到久违的满足感,出了店门,俩人默契的都没坐马车,并肩遛街,消食。
天上开始飘雪花,鹅絮般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路面留下浅浅的两行脚印。
再往前走,看到一个烤白番薯的摊位,硕大的铁皮桶里,下面是火,上面铺着砾石,砾石上是烤到焦黄的白番薯,冒着热气。
是柳成寅买的那家,也是边关人常用烤番薯的法子。
连棠今日拼命想把边关、战场甩出脑子,可目之所至,皆与之相关,仿佛冥冥之中逼她放弃逃避现实,面对残酷的真相。
祁衍记得连棠说喜欢吃砾石上烤的白薯,是对父亲的怀念,见她故意避开视线,问,“你若想吃,朕买给你。”
连棠点头,在原地等,看着目下无尘的君王走向那露天的小摊,和普通男子一样,弯腰和摊主交谈,手指着挑中的番薯,让摊主包起来,等到他双手接过包好的牛皮纸包,却又为银子犯难,左右相看之下,从身上拽下一块足以买间铺子的玉佩,交给摊主,换来烤番薯。
今日遛街是临时起意,祁衍身上没有带银子的习惯,方才的饺子还是连棠自己出的银子。
连棠捧着“天价”烤番薯,笑的特别好看,可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没想到十年后,在这世上会有另一个男子,像父亲当年那样,绞尽脑汁的让她吃上烤番薯。
祁衍慌了,拿出明黄色的绢帕擦她的泪,“怎么突然哭了?”
连棠仰起脑袋,眸中水光潋滟,“我想父亲了。”
祁衍手下一顿,心猛然被揪起,他知道连棠的父亲在战场牺牲,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阴影,所以在法恩寺听到了然大师的话,她才会一直心绪不宁。
他知道她怕第二次面对那样的结局。
虽然知道她的恐惧,祁衍却无法给她承诺,伸臂将她扯进胸口,“棠棠,你是不是不想朕去边关和西戎打仗?”
他和将军们讨论西戎军情从不避讳她,她那么聪明,定然感知了那场即将到来的终极之战。
连棠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汹涌的泪水洇湿他的锦袍。
四宝斋的事安排妥当,连棠担心祁衍在皇宫和侯府之间来回奔波太辛苦,从法恩寺回来的当晚就随祁衍回宫。
因为在宫外耽搁的时间有点久,回宫后祁衍直接去勤政殿处理政事,直到子时还没去栖棠阁。
连棠让全盛提着软糕和热牛乳,踩着月色来到勤政殿。
祁衍看到她,很惊喜,食完她带来的吃食,批完最后几本奏折,他带她歇在寝宫。
皇帝的寝宫就在勤政殿的后面,修建的宽敞轩宇,富丽堂皇,硕大的龙床金玉打造,轻纱幔帐,铺着的被衾软薄暖和,泛着光泽。
祁衍以前不是睡在揽月阁就是在勤政殿寝殿,今日倒是第一次宿在正式的寝宫。
冬至是寒冬的开始,白日两人又在室外待了很久,常福贴心的备好驱寒的热汤,建议泡澡去去寒气。
祁衍领着连棠走进浴殿。
之所以叫浴殿是因为皇帝沐浴的地方竟然足足占了整个西侧殿,看大小,竟比温泉行宫的汤泉还大。
连棠还在怔愣,就被祁衍剥去宽松的浴袍,拉着下水。
水是特殊处理过的,温热绵软,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和花香。
连棠身子一入水,及腰的长发就如浓密的水草,包裹着她奶脂般的雪肌,四散漾开,像一朵烟云笼罩的彼岸花,美的不可方物。
水雾打湿她的睫毛,盈润她的红唇,是极致的魅惑。
祁衍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心悸,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岁岁长相守的奢望,他贴着那具柔软,想拆骨入腹,揉进身体。
他心动难抑,从背后拥过来,温热的唇贴紧她的耳,惑人心神的声音直撞她的耳膜,“棠棠,如果你开口,朕可以答应不去边关。”
连棠心里一颤,转过身,掀起湿漉漉的睫毛,看他被水气氤氲,微微泛红的桃花眼。
祁衍冲她点头,这一刻,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只剩她一人。
连棠心里热涌,难得见祁衍感性。
她眸色深深的看着他,良久才轻启红唇,“陛下愿意做这样的取舍,棠棠心里感动,但是...”她抬高了下巴,眸色又清又亮,“驱逐鞑虏,固我河山是陛下多年的心志,棠棠不会为自己的私心强求你留下,你是否去边关,应该由你决定,由战情决定,而不是我的个人意愿。”
她知道,他有大志,若是为儿女私情留下,不管战争最后胜利与否,他会遗憾终生。
她对他的爱不应该是束缚,而是成全。
祁衍眼中瞬间迸发炫目的光彩,他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个女子。
他眸光沉沉缠锁着她姣美的容颜,缓缓向她靠近,声音呢喃,“棠棠...”
嘶——,连棠身子一颤,猛然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