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平白无故长了蔡攸一辈,这种境况实在令人好笑
“今次我前来,实是因为有一个条陈想要和伯章老弟商量。”
“元长兄请说。”
“日前,我向圣上上了一个折子,请铸当十大钱,不知伯章老弟知情否”
高俅心下不禁骇然,蔡京问得如此直截了当,显然已经从宫中得到了自己那一次奏对的消息。准确地来说,蔡氏兄弟自哲宗赵煦驾崩之后就失势了,如今仍然能够从宫中探听到这样的消息,其神通广大实在令人咋舌。
“原来那个条陈竟是元长兄你上地”他故意装出了十足十地惊愕之色,霍地站了起来,用一种形同质问的口吻道,“元长兄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样做的灾难性后果么历来每朝每代,但凡最兴盛地时候无不是藏富于民,最衰败的时候则是横征暴敛,若是按照元长兄的建议,则朝廷国库富则富矣,百姓则必定难求温饱要知道,那一日我费尽口舌方才劝止了圣上”
见高俅一幅义愤填膺的模样,蔡京反而觉得心中轻松了下来。为国为民为官者若是只知道为国为民,迟早有一天必定是粉身碎骨却不自知,看来自己是高看这个一步登天的家伙了等到高俅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点,他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伯章老弟,你以为朝廷想要背上聚敛的名声么,那都是不得已之计,若是可以,我又怎么会甘冒骂名而上如此奏折”蔡京离座而起,背着手在厅中踱了几步,感慨万千地说道,“昔日王介甫相公负天下大名三十年,一朝入朝堂,上至神宗皇帝和众多朝臣,下至黎民百姓,无数人都翘首盼望着他能力挽狂澜,还所有人一个清明大宋,结果如何”
一瞬间,整个大厅中都充斥着蔡京有如狂风骤雨般的声音。“介甫相公确实着手去做了,可是,那些新政不仅在朝堂上屡屡被人攻击,在民间也不得好评,须知世上之事永远没有连全其美的,要取得成果,便必定付出代价元佑那些大臣看到的只有新政地弊处,他们何尝静下心来仔细考虑过新政之利那个时候,朝廷国库和地方官库无不是钱粮充实”
“但民间却是一片破败,无数商人破产,无数农人苦不堪言”高俅冷不丁地插话道,容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新法确实是良法,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新法却造就了一群胥吏,一群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方官员。”他见蔡京对自己的态度颇有些意外,不由苦笑一声道,“圣上之所以改元建中靖国,正是希望能够纳政中平,给民众一个休养生息的环境。再者,治大国如烹小鲜,倘若一味下猛药,急功近利,难保不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想不到伯章老弟完全秉承了令师寒暑论的那一套。”蔡京这才回身落座,心中把高俅归到了守旧的那一边,但着实有些疑惑不解,要知道,作为年轻人总免不了有些激进,为何此人却恰恰相反作为蔡京自己而言,他从始至终都处于新党阵营中,绝不会轻易舍弃自己的政见,因为那才是他得以在朝廷立足的根本,况且,一旦放弃而归入旧党,则当初地既得利益也要全部放弃,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虽说治国需要仁心,但若是一味求仁便无法驭下。天下百姓过惯了太平日子,他们都不喜欢变化,宁可穷困一生也不愿意冒险变革,有时想起来实在令人嗟叹。”仿佛不经意地说了这句话之后,蔡京便又笑着问道,“我那道奏疏也只是权益之计,伯章老弟既然提出了反对,不知是否还有更好地解决国库问题的办法”
要是有就不用那么头痛了高俅心中暗暗腹谤道,但嘴里却举重若轻地说:“我已经建议圣上将明州、杭州市舶司分离出两淅路转运司,另外更进一步鼓励北地商人从密州胶西县出海,一旦这两条航路能够兴盛,不仅物品和钱粮流通更加顺畅,番商也可以更容易地停泊,光是这一项上的税收,每年估计就在百万贯左右。”
“那若是商人夹带铜钱出海呢,此消彼长,恐怕就会抵消了这一条利于商贾的政令了吧”蔡京早就听说了增设市舶司的建议,但却没想到会是高俅手笔,心下暗赞之余也不忘当头浇一盆凉水。“再说,市舶司位卑权重,若是不能严格监察,有心人一定会钻空子。”
“元长兄的忧虑不无道理,关于钱禁之事,由于屡禁不绝,所以此次不会在完全禁绝上下文章。”高俅并不打算现在就对蔡京交底,因此只是微微一笑道,“至于市舶司,我已经向圣上建议,在户部之外另设一个部门进行监察。另外,在如今市舶司只有两淅路的杭州、明州司,福建路的泉州,广南路的广州,京东西路的胶西这四路市舶司之外,圣上有意再多设立几个市舶司,大致情况就是如此了。
第二部经略第四卷利之所趋第十七章风起朝堂
数日之后,吏部出了公文,其上涉及到不少低品官员的升迁状况,尽管议论者无数,但对于朝中大员而言,却只是区区小事罢了。没有人注意那长长的名单中有什么玄虚,只是,深居宫中的元符皇后刘珂在打听到详实的名单后,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出高俅所料,有关市舶司的争议在朝中又起波澜。始终处于重农立场的韩忠彦认为,多开市舶司对朝廷管理监察多有不利,再加上如今的五处市舶司早已足够,不必再徒费人力物力。而高俅则调出了户部的大量旧档,在群臣面前展示了多年以来市舶司的丰厚收入。
“韩相所说,农乃国之本,此话并不错,但是,我朝如今土地兼并日渐惨烈,寻常小民欲求一块立身之地而不可得,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游荡。若是朝廷不能加以安置,则这些人势必会成为流民,届时只要一个火星便能引发大的动乱。相反,那些富商巨贾无不是家财万贯,而旗下的商号需要越来越多的人手,一旦派船出海,则所需更多,如此便可吸纳大批流离失所的民众”
高俅的话尚未说完,韩忠彦便勃然大怒,立刻出列反对道:“圣上,高伯章此言极为不妥。士农工商,商者滑胥,朝廷若是倾向于他们,则农人见为商更有利,岂不是会趋之若鹜况且天下并非无地,河东河西以及蜀地固然是地少人多,但荆湖尚有大片土地未曾开垦,若是能够招募流民,则天下必无饥谨,还请圣上明察”
这固执的老头什么时候懂得湖广熟,天下足的道理了高俅不觉有些疑惑,但仍旧胸有成竹。“韩相,荆湖有大片土地有待开垦,每逢饥馑。天下也确实有无数流民,但是,农具、口粮、种子,这些无不需要钱粮。按照如今国库的状况,要安置这些人并不容易。臣以为,若是市舶司的收入增加,则朝廷可以用部分收入集中民众入荆湖开垦田地,如此循环往复。则数年之中可得良田绝对不下于万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