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忖这些时日和高俅相处得还算不错,但远远还不至于到这种推心置腹的地步。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对方向自己示好
高俅见蔡京眼神变幻不定,心中不由暗叹。他很清楚,当初出面为蔡京转圈的不是别人,而是如今日薄西山的韩忠彦。所谓的驱狼吞虎之计竟被韩忠彦用到朝堂,这是他事先怎么都没有预料到的,难道韩忠彦斗不过曾布,就有自信能够镇压得住蔡京这个浑身是手段的家伙正因为如此,在自己即将要离开京城地当口,他才想要设法让自己和蔡京的关系更近一些,然后设法让蔡京离京任职。只有这样,他才不必担心有人在背后给自己上眼药。
“元长兄,今日我请你来,还有一事想要请教。西南本就是汉人和各部族云集之地,小小一个地方,既有铁钱,又有交子。甚至还有商贾枉顾朝廷禁令将铜钱运入其中,可谓是极度的混乱。听闻元长兄你对于经济之道很有心得,又曾经知成都府,可否讲讲西南的一些景况”
成都府蔡京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尽管事先也曾经猜测高俅有可能离京任职,但他一直都认为赵佶会将这个心腹臣子安置在江淅或福建一带,万万没有想到高俅会将目光投向西南。须知除了河西以及河北,就属西南一带最不安定了。朝廷屡屡用兵却收效甚微,因此历来知成都府的官员中,在任长的很少,政绩出众的更少。这个高俅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心念数转,他仍旧在面上维持着笑意,似乎毫不在乎地问道:“伯章老弟未免太看重我了,我知成都府地日子不长,也只是略略了解一点而已。昔日四川之地为蜀国盘踞,所以蜀地百姓至今仍有心念蜀国者,所以谋逆这一点不可不防。”他见高俅连连点头。心中不由有些得意。又侃侃而谈道,“川中多用铁钱,而铁钱又运输不易。所以朝廷当时发行了交子以便民用。但是,有司认为有利可图,交子的发行量便越来越大,最后民众对官府的信任就越来越低,可以说,这是川中最难解开的一个结。”
“民不信官则民难治,此话真是一点都不错。”高俅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之所以着眼西南,更多的是从政治上考量,对于民计民生。他这个从来没有在边陲独当一面的人当然并不自信。像蔡京这样从科举进身的官员,往往先在郡县历练多年才会放到州府,而自己这一次很可能一出去就是封疆大吏,怎么能够掉以轻心
蔡京见高俅面色不豫,沉默片刻便换上了一脸笑意。“伯章老弟既然这么问,想必此次会远下西南安抚一方,这分胆魄真是令人佩服不过,我朝历来便有惯例,自成都府归来者。必得大用。伯章老弟是圣上最信任的臣子,一朝归来,想必入政事堂便是铁板钉钉地事,实在可喜可贺啊”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在座前来来回回走了几步,突然转身问道,“若是伯章老弟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向你推荐几个了解西南状况的人,不知”
“那就多谢元长兄了”高俅一怔之后连忙躬身拜谢,他并不担心蔡京荐来的这些人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可以说,在目前这段时间里,他和蔡京都仿佛将当初有关当十大钱的争议抛在了脑后,明里暗里互通消息,甚至也就不少政治问题展开讨论,而这些讨论出来的方案又让他在赵佶面前大放光芒。须知政治上没有永恒的盟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韩忠彦当初和蔡京几乎是水火不容,为了抵制曾布仍不惜引狼入室,那么他高俅为什么要靠一己之力正面独抗蔡京
“伯章老弟,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蔡京赶紧伸手扶了高俅一把,扫了一眼桌上的地图,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惋惜之色。“只是眼下如此一篇大文章,随便搁置就太可惜了。”
“元长兄不用担心,此事圣上早有定计,再说了,总不能我始终专美于前吧”高俅举重若轻地卷起了那张地图,示意一旁地几个学生收好,这才转身道,“圣上如今又召回了几个被贬斥地言官,风向如何未必可知,海阔天空四个字方才是存身之道,不是么”
听到此话,蔡京登时浑身一震,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建中靖国元年十月举巳,门下侍郎李清臣罢为资政殿大学士、知大名府。值得讽刺的是,这和当初用来安置吕惠卿的官职一模一样。李清臣为官以来,在宦海起伏多年,所求无不是位列执政,然而,其多次入政事堂,却始终未得正位,不能不说是其大力钻营地一大讽刺。
第二部经略第四卷利之所趋第三十二章得寸进尺
眼见汴京之中流民日多,原本还有些不在意的朝官再也难以安坐,纷纷上书要求按照旧制,在流民中选择青壮编入厢军,以免造成乱局。然而,清楚国库空虚的赵佶哪敢再用这样饮鸩止渴的法子。这么多年来,尽管每年岁入数千万贯,但这些钱粮弥补军需尚且不够,朝廷财政早已捉襟见肘,如今若是再招纳厢军,无疑是雪上加霜。
福宁殿中,高俅见几个朝臣全都闭口不言,只得第一个开口禀奏道:“圣上,汴京城附近遍布天下最精锐的禁军,流民虽多,但只要他们能够勉强糊口,则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哗变。”他扫了一眼仿佛又苍老了十岁的韩忠彦一眼,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封府内富户已经有人设了粥场,如今乃是夏季,当然可以一解燃眉之急,但是,一到秋冬需要御寒衣物的时候,若没有及早的准备,这些流民中的老弱者肯定活不下去。”
闻听此言,殿上群臣愈发沉默。先时王安石变法尽管被众人诟病,但那时好歹也是府库充盈,而元佑之政虽然被无数人称道,国库渐空却是不争的事实。而北方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大量贫民流离失所,朝廷能用的法子就只有大量招募厢军,这又为财政背上了巨大的包袱。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这无疑是用国库中的钱为那些权贵擦屁股。
“以工代赈之举难道不可行么”赵佶冷着脸坐在御座上,目光中充斥着深深的不满,“熙丰年间修建农田水利无数,无论对朝廷还是对民众都是相当有效用的。如今既然有那么多流民,为何不用来稳固河堤修建水坝”
韩忠彦罕有的和曾布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时掠过一丝难色。以工代赈这个法子确实屡试不爽,但是,它同样是一时之计不能长久。熙丰年间修建的水利中,固然有朝廷用常平钱支付的那部分。也有向富户集资的大部分,其中后者无疑是大多数。若是要让成千上百的流民都去修水利,那一大笔钱不比招募厢军所用更少。再说,厢军在军中向来只充当杂役之用,修建水利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又何必舍易取难
“那些青壮也许还能够用来操持各种繁重地劳动,但那些妇女又怎么办这些流民之中,往往一家人中只剩下了妇女和幼童。未必能够支撑下去。”韩忠彦终于开了口,语调中不乏沉重,“京城中的百姓痛恨这些外乡人抢了他们的生计,再加上这些时日开封府治安不靖,再这样下去,恐怕两边的冲突便会更加严重。长此以往,非国之利啊”
高俅见赵佶脸色铁青,心道不好,连忙急中生智地设法岔开话题道:“圣上,说到那些无法自谋活路的妇女那边。臣倒有一个法子兴许能够奏效。北地妇女虽然比不上江南人的心灵手巧。不能做绣工,但至少坊纱织布抑或是从事丝织业还是能够胜任的。这些东西都是市场上的必需品,我朝对绢帛地需求犹大。”
“话虽不错。但男女大防”曾布欲言又止。
此时,高俅却自信满满地微笑道:“若是圣上认可,臣愿意开办几家作坊雇佣女工,选取家中精明能干的仆妇去管理。能够长途跋涉来到京城的单身妇孺并不多,只要多花一些银钱收容也就够了,最最重要的是那些携妻带子的男人,若不能安抚了他们,才会真正的出大乱子。”
“伯章所言极是”赵佶闻言大悦,立刻点头允了此事。但是,直到一个时辰的议事结束。群臣仍然没能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最后也只能散了。
gu903();这一次高俅并没有单独留下,而是和群臣一起离开了福宁殿。见韩忠彦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在前头,他故意延缓了步子,和曾布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