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终究还是落后半步而行,神情却甚为泰然。
进了厅堂彼此落座,王氏便命使女一一奉上香茗。李家乃是,虽然并不算豪富,但是,仅仅四壁的那些名家手迹却是异常珍贵,即便是高俅一向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些书画。
这是一个诗词文学大家的时代,而号称后苏门四学士的李格非,结交的人物就几乎囊括了这个时代最有名的大家。四壁的书画中,有苏轼和苏辙的亲笔手迹,有黄庭坚的画卷并题词,还有晁补之地诗词,连王晋卿的画也有若是让一个书画商到了这里,恐怕就要垂涎三尺了。悠然欣赏了一阵,他便很自然地收回了目光,含笑看着赵挺之,等待着这位如今刚刚回到中枢的宰相说话。
“李夫人,其实当年我远下西南地时候,便有心替明诚和清照完婚,不过,那时李兄身体欠佳,清照一片孝心在家侍奉,明诚又一心跟着我去西南,所以硬生生地把婚事耽搁了,每每令我想起便觉得扼腕叹息。”毕竟是多年宦海生涯沉浮的人,因此赵挺之一开口绝不提李清照如何对赵明诚避而不见,而是专门拣两人当日的佳话来谈。”数年前清照的诗词传出之时,明诚便一直倾慕不已,后来辗转达成了婚约,他那个高兴劲就连我这个作父亲地也觉得有趣。儿孙自有儿孙福,李夫人,我的意思是,是不是请李兄回来,主持一下他们的大婚”
李清照不露痕迹地捏紧了拳头,却突然感觉到诱人在拉自己的衣襟,低头一瞧是高嘉,紧绷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下来。
她轻轻扳住高嘉的肩头,微微眨了眨眼睛,却将目光投向了母亲。即使平日父母都对她的琐事不加管束,但是,婚姻大事,她仍旧不可能有决定性的发言权。如今父亲不在,那么,母亲的一句话无疑是一言九鼎。
尽管她直到如今也并非完全反对这桩婚事,可是,那件事仍然犹如鱼刺如鲠在喉,让她怎么也无法接受。
“其实,即使今日赵相公不来,我也想托人给你送个信,这婚事一日日地拖下去确实不是办法。”王氏仿佛没有看到女儿一瞬间变色的脸,自顾自地说道,“明诚这个孩子我见着也喜欢,人家都说金童玉女,我家清照能够嫁一个这样的夫婿,我们作父母的原也是应当高兴的。”
尽管早知道王氏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但是,高俅的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缕失望。他微微斜睨了妻子英娘一眼,见其面色虽然不变,眼睛却一直在瞟着那边的李清照,便知道她也在担心密友的将来,心中不由更是叹了一口气。此时,他的耳朵突然敏锐捕捉到了两个字。
“可是,”和刚才一样,王氏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会带给他人如何的感受,仍是不紧不慢地说,“最近却老是有些不咸不淡的传闻往这里来。赵相公,并非我多疑,而是兹事体大,关系到清照的终身大事,我不得不多问两句。你也是知道的,清照的才名虽然名扬在外,但是,她平日往来的都是各府女眷,就是诗词也是我们家那些好事的丫头和仆人流传在外的,那些所谓的仰慕者都做不得准。可我听说有一个爱慕明诚的女子直接住进了贵府,这可是真的”
这李清照的母亲不愧是状元家出身,说话的水准实在是一流高俅心中暗暗叹服,仅仅是这云淡风轻的一席话,却囊括了所有的意思,一下子把所有问题都推了回去。王氏的言下之意非常简单,也就是说,我们李家是尽到了教育子女的职责,李清照虽然才名远播,但从来就没有传个绯闻什么的,但赵明诚把女人养在家里却是人人都知道了。要想促成婚事可以,先得给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再说
即便是胸有山川沟壑,赵挺之也被王氏不软不硬的话噎得一愣。这爱慕和仰慕两个字实在是用得巧妙,巧妙到他这个堂堂宰相也不得不哑火。若只是一时乱性也就罢了,偏偏,赵明诚确实是把人带到了家里,而自己那时居然一时昏头答应了。宋朝虽然比唐代更讲妇道,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想笼络李家,总不能直接把妇道这样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毕竟,王氏既然敢提出这一点,指不定是李格非授意的。左右权衡良久,他还是索性决定交底。
“李夫人,这件事外人有误会,其实,为此我也责骂过明诚。”赵挺之露出了一幅万般无奈的模样,异常诚恳地道,“他对清照是一片诚心没错,却不料想在成都一次游玩踏青的时候,无意中山石崩陷,他的马匹丢了,又和仆从失了联系。险境之下,是一个山中女子救了他,而后细心照料他的伤势,最后才将他送回了成都府。我本意是让他送人家一份厚礼,日后好生报答这份恩情也就罢了,谁知那女子也是读书人家出身,虽说父母双亡,但当时权益之下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族里便有人说三道四,最后不得已之下,明诚就私自把人接了回来。”
他说着便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似乎也有些对儿子重情义的期许。”后来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了,总而言之,我的意思还是那句话,当日的婚约我和明诚都记着,还希望能够请李兄早日回来主持。李夫人,我一向深敬你知书达理,还希望你能够成全这段金玉良缘”
赵挺之把话点得如此透彻,即便王氏再能转圜,也没法找出太多的推托。当下王氏便只好借口丈夫未归,满口答应等李格非回来便一定去赵府拜访。
眼见今日最大的目的已经达成,赵挺之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临去时又和高俅约好不日上门拜访,这才匆匆离去。尽管已经是宰相,但大约是因为时下的习惯,赵挺之的出行仍旧颇为简朴,除了一辆马车之外,便只有护卫十几人。此时,只听马鞭清脆地一扬,马车便隆隆驰过,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巷尾。
第二部经略第十卷慧出西方第二十六章千金女得偿心愿
送走了赵挺之,李清照便扶着母亲顺着绿意盎然的中庭回厅堂。才走了几步,她便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
“清照,娘已经竭尽所能地帮你,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终究不能做更多,事情究竟如何,还得由你爹回来做主,只希望你不要怪娘就好。”
早在母亲轻描淡写地说出赵明诚的那件事情时,李清照就明白,自己费尽心机隐瞒母亲的事,最终还是没有瞒住。此时此刻,听到母亲这样说,她不由愈发感到心中酸楚,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敢引母亲伤心,慌忙抬手擦了一下眼角,这才勉强笑道:“娘这是哪里话,我怎么敢怪您”
“不敢怪我那你又为何不对我说实话”王氏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盯着女儿的眼睛,脸色不满地问道,“难道你就认为娘是那类俗妇,连这种事情都不敢为女儿做主么虽然你对赵明诚避而不见是有些过了,但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你要是早说出来,我也好向你爹讨一个主意”
“娘”见母亲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李清照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我只是因为您身体不好,怕您担心太过伤了身子,再加上小弟还小,我也不想让那些话传入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