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立牌坊啊,这些粗人脑子里回响的大约便是这句话,其实这世上,哭着喊着要立牌坊的,都是婊子,那真正的贞洁烈妇,那个看重旁人怎的说。那武林中人一个个装出清高来,当真让人好笑。说来那少林寺也是于前朝助了朝廷有功,得了“护国宝寺”的称号,才隐隐变作天下第一大寺,成了这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那样一个好听的名号,这武林中的门派哪个又不想要。
藏蛊派此刻背后是滔滔江水,面前汇集了几乎是全武林顶尖的人物,当真再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脱身了。
那藏蛊派的众人沉默了,曹不伤忽而道:“到了这时候,说什么也是无用了,我只想问问各位,你们跟着我,后悔么。”那藏蛊派的弟子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因为想当着那所谓的正派面前最后再硬气一把,均是答道:“不后悔。”只是声音有高有低,答得有先有后罢了。曹不伤微叹一口气,虽然与这藏蛊派的众弟子交情不深,但想着这许多人中就算得是自己害死的,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忽而那正派中有一人道:“各位武林同道,待我上前和他说说理去,今天咱们替天行道,已经折了不少俊才,但愿老夫能劝得他回心转意,兵不血刃将他带回朝廷受审。那是再好不过了。”听那声音确是水云天,曹不伤心中生出些鄙夷来,自从他认定自己这师父的为人后,便觉得他无论做些什么都别有用心,却见那水云天不等众人应允,便跑到了那曹不伤的面前,一下子抓住他的双手,神情诚恳得很,竟是瞧不出作伪的迹象,教他愣了愣神,一时间竟生出了那水云天为人其实不错只是自己一时误解了他的错觉来。
只听水云天道:“哎,你从小被我捡回来后,我都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照看,只是后来对你关心少了,不曾想,哎,哎,你竟然惹出了这么多事,还入了邪道。”那曹不伤那里是那么容易便信了旁人的,仍旧目光冷冷地瞧着水云天,忽而觉得那水云天的手指在自己的手掌上滑动,痒痒地很是不舒服,两个大男人握着手,还不住用手指在旁人手上划来划去,让曹不伤觉得很是恶心,便想挣脱来看,却发现自己刚要发力挣脱,那水云天的力道加了几分,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仍旧用手指在自己的手上滑动着,他心中一凛,这水云天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要和自己说,便用心感受那水云天手指滑动的轨迹,那水云天又对自己道:“你若是能认个错,教你这手下的人服个软,我去帮你劝劝这些武林同道,或许会给你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想他们至少还是肯给我几分薄面的。”那水云天还要说些什么,大意便是表明自己愿意保曹不伤了,而这时候,他也读出了那水云天在自己的手上写的是什么了,乃是不断重复地两个字“秘籍”,曹不伤脸上露出冷笑,是了,自己曾将那千本秘籍中的精妙招式抄给浅浅让他交予水云天,可是他心机太重不敢自己尝试便交给了自己的弟子让他们去试,却不想被那牛小刀带走了,这水云天自然是后悔地很,此刻又见着曹不伤,哪里肯放过重得秘籍大好机会。
曹不伤脸上的冷笑越来越盛,最后变作了放声大笑。那水云天见着曹不伤这般神情,知道算是谈判破裂,面色铁青,恨恨道:“你不听我劝也就罢了,怎的还讥笑师长前辈真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那水云天正要离去,却发现自己握住曹不伤的手反被他攥住了,那水云天愣了愣神,便运起功力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全然动不了,心中微微已经之后便加大了功力的运转,却见曹不伤望着他只是冷笑,而自己的手仍旧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此刻想起自己听说过那关于这昔日弟子的种种传闻,心下忽而害怕起来,断断续续道:“你。。你。。你想干什么”却见曹不伤的骸骨手泛起光芒来,从那肩膀一点点向下延伸,眼看便要到手掌了。水云天听了那般多的传闻后,一见这情形自然猜得道这招式是什么了,心下惊乱,竟是毫无风仪地惨叫起来,大声呼嚎求救。
那水云天和浅浅到底是父女,眉眼间多少有些相似,这当子那水云天如同一个娘们般地怪叫起来,虽然加深了他对这往日师父的厌恶,但也教他想起这人终究是浅浅的父亲,自己命不久矣,自然不会在乎浅浅怎的看待自己,不过让浅浅没了父亲,似乎还是太可怜了,这么想着。那光芒到骸骨手手腕的时候边停住了,他微微迟疑之后,终于一扬手,将水云天猛地抛出,扔到那正派一方的阵营中了。
这正派中叫骂声一片:“好个逆贼,忘了师父的养育之恩么”“禽兽不如,人人得而诸之”当然也有人幸灾乐祸的,捂着嘴并不出声,但眼角已经满是笑意。而这时,曹不伤发现那红蝎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他下意识地望了她一眼,却见她脸上带着难以名状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心思是不是被看出来了,而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终究还是念着浅浅的。
却听那武林中带头的人物玄智道:“阿弥陀佛,众位也见着了,我各派豪杰本想再给这旁门左道之徒最后一个机会,可是他们执迷不悟,哎,也就只好替天诛灭这伙奸贼了。”说话间摆摆手,一众人拿着弓箭到了前头,之前有许多藏蛊派弟子在帐中,用弓箭攒射怕是不能斩草除根,这时候他们全都被逼道一处,于是便亮出这绝招了。
这阵势,已经不是武林中比武的打法了,藏蛊派的人知道,自己若是说出你们这般打法不公正,有种按着武林规矩单挑,那正派定然说:对付你们这恶徒,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若是他们用毒相抗,那正派定然说:你们这班邪门歪道,怎可在比试中用毒。这样的话他们听得太多了,此刻已经懒得再作争辩。
他们静静望着那漫天的箭雨落下,那藏蛊派的弟子并没有放弃那最后的徒劳抵抗,手中挥动着刀长匕首,将那箭雨中的飞向自己的一两根打落,而更多的却插进了他们的胸膛,咽喉,小腹,插进了各个能让人致命的部位之上。
眼见所剩不多的藏蛊派弟子马上便要尽灭,曹不伤心中吼叫着不要,可嘴上却并不向那些人求饶。咬着牙在那箭雨中穿行着,试图多挡下那些个箭矢,多救得一两个人也好。可那般多的箭汇成如暴风雨一般,一轮之后,那曹不伤的骸骨手上扎满了箭,那重量教他的身子也有些失衡了,转头看去,去发现自己的努力全是徒劳,那一轮攒射过后,还站立着的已经不到十个了。
还没来得及在心中升腾起末路的悲凉来,又是一轮攒射。那曹不伤已经不知道该去挡哪一只箭,该救哪一个人了,这犹疑不决之间,几支箭已经逼近他的胸口,不知怎的,他在这一刻忽而生出那释然的幸福感来,终于要死了么,终于能见着松林儿了吧,若是当真有那阴曹地府,松林儿是不是在那奈何桥口立着,死活不肯喝那孟婆汤,等着自己呢。这么想着,他全身放松地全然放弃了防御,轻轻闭上了眼睛,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而当他听见自己胸口那传来噗噗两声中箭地的声音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是因为受过的伤太多太重了么,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么,这么想着,他心中升起自伤的骄傲来,带着那扭曲的笑的嘴角,又轻轻向上扬了扬,却忽而听见一个泼辣的女子声音道:“你干什么呢倒是专心点啊。”这声音让他在对挣开眼,却见着那红蝎子的脸挡住了自己全部的视线,她的眼神透出愤怒来,而说话间,嘴角也留下了血。
曹不伤惊道:“你。。你怎的。。”红蝎子那一声怒吼耗尽了全部的气力,倒在了地上,此刻他清晰的见着她背上插满了箭,如同刺猬一样。
曹不伤下意识地用手拖住红蝎子,随着她的身体的重量顺势跪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那红蝎子已经没有了发脾气的力气,笑笑道:“你。。。你可不要会错意,我。。可是喜欢女人的。”曹不伤不敢直视那红蝎子仿佛是逼视般的眼神,轻轻道:“结果。。什么都没做到。。”红蝎子脸上依旧带着在她脸上不多见的祥和的微笑道:“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到,今天,我们不是救了一个小女孩么。”说话间费力地抬起右手,扯住了那曹不伤左眼上的绷带,那使不上力气的手垂下,将那绷带也带了下来。露出了与曹不伤自己的眼睛不一样的,那原本属于松林儿的眼睛来。“再让我瞧一眼吧。。。”红蝎子道:“虽然。。这松林儿的肉身只剩下这一只眼睛了,不过。。我还是不想让她死去。。。老曹。。活下去。”那红蝎子吐露完最后一个字,便不动了,脸上带着温柔地神情注视着曹不伤,只是一瞬间,她的眼睛便似乎有了一层发灰的翳,宣告着她再也瞧不见这世上的纷扰了。
曹不伤还来不及悲伤,第三轮箭雨便到了,这次全是射向他一个人的,因为那藏蛊派旁的弟子已经一个不剩了。
gu903();面对着这更加密集的箭雨,曹不伤忽而站立起来,心中默念着:“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虽然他已经想不到活下去,自己的前路上还有什么,这三个字仿佛只是没有实意的咒语,只是这么念着,那满身是伤的身体似乎就还能动起来,那扎满了箭矢而扭曲的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手臂就还能动起来,那死寂的心脏便会再度动起来,这么默念着,他再次抬起那布满箭矢的骸骨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