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是婆婆的亲生女,逢这样大变,我们做弟弟弟妹的,本就该多想着才是,那边虽好,毕竟离这里远了些,难以招抚。”陈大姑奶奶露出自进门后第一从心底发出的笑容:“弟妹如此说,倒让我惭愧了。”
帘子掀起,陈大太太已在众人簇拥下走出,瞧见自己念了十多年的女儿,那泪扑簌簌就下来,张开手:“我的儿,娘终于见到你了。”陈大姑奶奶抬起头,本已打叠了千言万语,见了自己的娘竟然说不出来,只喊出声娘就跪在地上。
陈大太太忙把女儿扶起,伸手摸向她的脸,见她鬓边竟已有了白发,再加这一身的孝,那伤心更是层层叠叠涌上,泪流的更急:“我苦命的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没人会欺负你。我的眉儿啊,当初你爹就不该把你许去那么远。”
陈大姑奶奶闺名陈铭眉,自从出嫁后,已经久没人这样唤起,此时重听到,如回到幼时,那时是闺中无忧无虑的少女,而不是现在没了丈夫,带了孩子归来,求父母兄弟庇护的寡妇。陈铭眉眼中的泪也决堤,陈大太太见她哭,更伤心不已,抱住她痛苦不止。
曼娘和陈二奶奶双双上前劝说,劝了好些时候陈大太太总算收泪,拉着自己女儿道:“进屋去吧,瞧我都昏头了,这么冷的天,还让你们站在这里。”陈铭眉扶住自己的娘:“娘也是心疼我,盼了这十多年,总想着等,谁知现在重逢,却是这等情形,女儿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陈大太太坐下时候还不忘把女儿也拉了坐下:“什么没脸见人,人这辈子哪有永远风光的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许再说,说了就别来见我。”韩氏生病,赵氏几天前生了个儿子,这时还在坐月子呢,曼娘和陈二奶奶都是不擅长在这时接口说笑话开解的人,只是听她们母女说话而已。
等她们母女说了几句话,曼娘才上前:“婆婆见了大姐姐,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过外甥们都该见见外祖母才是。”陈大太太点头:“你说的是。”
丫鬟们已经在陈大太太面前放下褥垫,弦歌带着弟弟妹妹给陈大太太磕头,陈大太太看了如花似玉的外孙女,还有外孙子也看起来十分机灵,心里又添上几分欣慰,让孩子们起身之后才拉着世杰问东问西,听到世杰已经开蒙,不过因大姑爷的生病而耽搁了,对陈铭眉道:“家里请的这个先生很好,明儿就让他一起上学去,他好了,你才好。”
陈铭眉应是,笑着道:“外甥们都还在上学吧不如就让丫鬟们带了他去,一来拜见先生,二来也见见那些表兄弟们。”陈大太太点头,就叫来人,进来几个丫鬟束手而立,陈大太太指着世杰说了那话,丫鬟应是,带了世杰出去,曼娘让个丫鬟过来,附耳说了几句,丫鬟应是退出。
陈大太太问过世杰,又拉过弦歌雅言问过,这才叫过曼娘:“碧梧院那边,都安排好了没”曼娘未曾答言,弦歌已经道:“好叫外祖母知道,金姨已经带了人去布置了。”
陈大太太拍拍陈铭眉的手:“你这女儿很好。”陈铭眉看着女儿,眼里满是慈爱:“这些年,要不是这孩子周到,我这日子还真是有些难熬。”想到在曾家的日子,特别是丈夫生病之后,陈大太太就觉得有些不堪回首,如果娘家还不管,只怕就没活路了,毕竟儿子实在太小,才七岁。
虽然陈铭眉没明说,但能让一个寡妇远上回娘家而住,可想曾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形。陈大太太又叹气:“当初我就说,这在外面的人家,有什么好嫁的,再不济,嫁个家乡那边的,就算带回去,那边还有那么多亲戚,出事了也有人撑腰。”
说着陈大太太就有些紧张地拉住弦歌的手:“你的婚事,定下来没,可别定那种远的。”弦歌一张脸顿时羞红,陈铭眉轻叹一声:“你女婿在生的时候,也想过给她寻一个,可是总没有好的。两个小的倒罢了,就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上。”
陈大太太怎不明白女儿的意思,拍拍女儿的手:“我瞧着弦歌是个聪明乖巧的,生的又好,自然要寻个可意的女婿给她才是,还有两三年呢,慢慢留心就是。”说过家常话,陈大太太又让曼娘带了陈大姑奶奶去依次拜见九阿公和陈大老爷。
见过两位老长辈,弦歌姐妹又去拜见舅舅们,连生病中的韩氏都见了,弦歌姐妹这才回到碧梧院,赶了几天路又拜见了那么多的人,雅言已经困倦无比,等一进屋就瘫坐在椅上,弦歌忙把她拉起来:“现在是在舅舅家里,你啊,以后可不能像在家时候一样了。”
雅言虽被拉起来,但还是趴在桌上:“姐姐,我瞧着,外祖母和舅母们对我们都很好,不像三叔祖一样。”弦歌轻轻一叹:“你啊,还小,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日子浅,自然是好的,日子长了,难免就不一样。”
里屋的帘子掀起,金姨娘扶了陈铭眉走出来,弦歌忙叫娘,金姨娘笑着道:“大小姐就是想的深,那么点点大的人,行事比我们大人还强,奶奶您瞧了大小姐,都该开心才是。”陈铭眉的眉头反而皱的更深:“十三四的孩子,无忧无虑才对,都是我这个娘,不然哪要她操心这些事。”
金姨娘是当初陈铭眉的陪嫁丫鬟,陈铭眉嫁过去后三年无出才把她开了脸给曾姑爷做了姨娘,这些年也没生下什么,对陈铭眉,金姨娘比谁都仔细,陈铭眉也很信任她,此时金姨娘已经叹气:“哎,老爷去世也太早了些,要老爷还在,三老太爷哪敢多说一个字。”
陈铭眉接了茶慢慢地喝:“也怪不得别人,那么大笔的产业,你姑爷又是个温柔性子,要能中个举人也好。可惜啊可惜。”弦歌的眼帘垂下,安慰陈铭眉道:“娘,女儿行事自有分寸,离了那边,弟弟也能平平安安长大,要是还在那边,还不晓得他们会下什么黑手,就算不下黑手,等弟弟长大,说不定他们气不过,还要引诱去做坏事,娘的心就全白费了。”
这也是陈铭眉的担心,怎么说娘家还有自己的亲娘,亲娘活着就好,顶多也就七八年,在曾家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七八年吗
陈大太太正在问陈铭眉在曾家的事,询问的是另一个陪房伴月,见了旧主人,伴月自然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话全说出:“老爷活着时候还好,后来老爷过世,姑爷和奶奶扶灵还乡,族内就有些别的话,特别是那时奶奶膝下只有大小姐一个,更是闲言碎语多的没法说。”
伴月说着叹气:“我们奶奶自小也是娇宠长大,太太您不晓得那族内有些人,说出的话之粗俗,真是连我这个做下人的都没听过。等奶奶生下二小姐,那族里,竟逼着姑爷立嗣。”无子立嗣子是常见的,可总也要等年纪老大,再生不出孩子才想这条路,更何况当时陈铭眉夫妻双双不到三十,此时立嗣,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作者有话要说:发现这文里的表小姐真多啊,曼娘也是表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