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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阿堵 2332 字 2023-09-30

怎么分,上头管得又不严,还不是几个头头说了算。这项目要搁在我们手里,至少翻十倍。可惜啊,有心无力,缺个挑大梁的人。”

“高师兄”

高诚实摁着电梯按钮,却不忙往里进:“良禽择木而栖,举贤不避亲仇。真有一片冰心,何惧三人成虎师弟,恕我多言,别辜负了院长一片苦心。”

方思慎开始有些吃惊,这时倒淡定了。回复他:“谢谢关心,高师兄慢走。”

高诚实似乎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默默走进电梯。

高干病房连陪护床都比一般病床宽敞,方思慎这一夜就睡在父亲旁边。方笃之情绪激动过头,难以成眠,拖着儿子陪自己闲话。

方思慎说了手头项目进展,最后道:“爸,我把这事儿做完,老师那里有了交待,就申请去人文学院博士后流动站。等您退休了,我天天在家陪您。”

方笃之心想这倔孩子总算肯让步了。嘴里却酸溜溜的:“华大鼎要交待,你爸就不用交待一竿子支到你老子我退休,当哄小孩儿呢”

方思慎无言地翘翘嘴角,不应他。

这桩告一段落,方大院长又想起白贻燕那桩。白家跟方家颇多牵扯,难堪归难堪,不提醒却是不行的。从床头柜上抽出一份报纸,递给儿子:“你是什么都不管,这事儿大概还不知道吧”

方思慎看见标题,吓了一大跳。匆匆浏览一遍,沉着脸将报纸递回给父亲。

“万一有人找你,不管是范有常,还是你婶婶,你什么都别应承,就说跟我吵架呢,叫他们联系诚实找我。”方笃之叮嘱。

据打听得来的消息,白贻燕近期突然中风,半身不遂瘫在床上。范有常迫于舆论压力,主动辞去文化署参事职务,琼林书院也已经悄然关闭。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对于下年是否去学政署任职,心底又犹豫起来。

一边分神盘算,一边继续叮嘱儿子:“以心那里,你也去个电话。这种丑闻,挑起大粪臭一窝,谁沾边祸害谁,让她看着点她妈,别被白蕊那女人利用了。”

方思慎无声地点点头,心绪难平。过了一会儿,才问:“依您看,这个案子会怎么判”

“怎么判”方笃之嗤道,“听说老头子因为这事儿刺激得瘫了,不定几时就要断气,还判什么判。无非多给些钱,把家长安抚下来而已。”

方思慎不愿再讨论这事,想起个让人转换心情的消息,赶紧说给父亲:“以心交了男朋友,半年多了,看样子很可能会定下来。”

兄妹俩都忙,隔个把月通个电话,是以方思慎也还没有见过这位准妹夫。

偷窥一下父亲神色,道:“您也很久没有见到以心了,我叫她来医院看您好不好让她把男朋友也带上。”

方笃之自认是个负责任的父亲,女儿没工作之前,每半年定期见一次面,给一笔生活费。胡以心工作之后,算来父女俩竟是四五年没见了。

方笃之沉默片刻,道:“她要愿意来,就来吧。”

父子二人聊到深夜,才分头睡下。高血脂高血压最忌情绪兴奋,熬夜劳累。方思慎这一来,倒引得方笃之病情加重,后半夜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不断,惊喘连连。

“爸爸,爸爸”方思慎唤醒父亲,一面伸手按铃。

方笃之睁开眼,胸闷心慌,头晕目眩,一时神志不清,恍若犹在梦中徘徊。眼前人与梦中人倏忽重叠,如真如幻。紧紧攥住儿子的手:“小思别骗我那孩子不是你的,对不对对不对我带你回去,跟我回去”

他头痛欲裂,声音嘶哑,苦苦挣扎如绝境中的困兽:“回去跟我回去”

方思慎浑身的血都凝住了。怔怔地任由护士推开自己,眼看着她扶起父亲,按摩、测量。很快医生进来,迅速诊断,然后注射用药,向自己说着什么。

“对不起大夫,我没听清,麻烦您再说一遍。”方思慎揉揉额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医生看他一眼,大概觉得这小伙子太不靠谱,耐着性子道:“方院长睡前是不是忘了量血压如果当时发现偏高,及时吃药,应该就不会出现突发性危象。”

“啊,那现在怎么办危险吗”

“之前已有明显好转,现在出现反复,应该是偶然性诱因所致。比如紧张、焦虑、受寒、劳累,包括兴奋过度,思虑过多等等。只要避免这些,辅以恰当的药物饮食调理,没什么大事。”

“谢谢您。”

方笃之这时已经彻底清醒,正在护士的伏侍下吃药。等旁人都出去,才歉意地笑笑:“小思,让你担心了。”头依然隐隐作痛,胸口也有些发慌,之前纷乱的梦境已成一片空白,空落落沉甸甸笼在心上。

药物渐渐生效,困意上涌。只觉得儿子扶着自己躺下,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心中和乐满足,却没能看见他眼中无尽的茫然困惑、痛苦纠结。

第〇五七章

第二天方思慎没课,在医院多待一日。打电话遥控课题组几位主要成员,扫过通讯录上洪歆尧的名字,犹豫一下,没拨出去。刚过中午,那边就打来了。其时他正陪着方笃之在花园里散步,气温虽然偏低,正午的阳光却很好。二人一起悠闲遛达,宁静融洽。

方思慎想,所谓天伦之乐,大概就是如此吧记忆中父子间这样的时刻实在难得,有如凤毛麟角。等父亲退休了,此情此景,或者可以常常再现满腹心事在金灿灿冬日暖阳照射下,变得稀薄而又恍惚,彻夜无眠的反复纠缠仿佛不过是个梦。他心里相当明白,其实只是因为自己希望它是个梦而已。然而即使只是一个梦,也太过残忍伤神。

他不敢追问。既不敢追问对方,更不敢追问自己。曾经浑浊翻滚的过往,既然已经沉淀,最好的办法,莫如就这样沉淀下去。

“爸爸”

“嗯”方笃之背着双手,微微侧头。神情安详慈爱,衬着两鬓霜华,真是最和蔼最称职的父亲形象。

恰在这时方思慎的手机响了。

“我,我接个电话。”

“嗯。”方笃之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留下方思慎在原地接电话。

“你在哪儿呢”洪鑫垚发问,直接得没有半点隔阂。

“在医院。”

“啊”那头语调一下拔高。

方思慎赶紧解释:“是我爸,高血压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