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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阿堵 2321 字 2023-09-30

茶。不等他琢磨出味儿来,就被接连不断的提问轰得应接不暇。五个答辩委员会成员各有专精,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尽挑自个儿最擅长的问。或广博,或细致,或艰涩,或尖新,大到历史源流小到基本笔画,广到公认定论窄到一家之言,车轮战般攻得方思慎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尤其是那位京师大学国学院自己的教授,原本华鼎松一个自己人都不愿用,不巧有位老朋友病了,只能从国学院要个替补,是位不到五十的年轻学术骨干。就是这位自己人,简直跟方思慎有仇似的,从开始就倨傲无比,仗着其他老头都不怎么通西语,拼命显摆洋理论。可惜他不知道,放眼国学院,论专业西语素养,方思慎认第二,偏没人能认第一。他显摆的洋理论,卫德礼那洋鬼子都跟方思慎显摆过不止一次了

等到答辩结束,方思慎后背全是湿的,华鼎松整张脸笑成了一朵花。

一行人进了京师国际会堂,才到潇潇楼门口,方思慎把名字一报,大堂经理就亲自迎出来了,领着众人往豪华包厢走。

酒菜很快流水价上来,几个老头指着华鼎松笑骂:“老东西,发达了啊收个小徒弟这么厉害,还孝顺,专门用来气我们的。”

方思慎坐在边上只微笑,不说话。华鼎松拍拍他,又指指,才会过意来,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瓶子,给老师们倒酒。有三位带了陪同弟子,也一一满上。回到华鼎松身边,老头儿看着那瓶三十年青花陈酿汾酒,扯扯徒弟袖子,耳语:“你请,还是赞助商请”

方思慎坦然笑答:“赞助商请。”

“这我就放心了。”华鼎松举起杯子,“来,都不要客气”

开始都还顾着点面子风度,说话间留了两分客气。三杯下肚,就只听见你争我吵,谁也不服谁。那位京师大学古夏语教授不断被几个老头激得挑起话题,又被他们齐声嘘下去,最后悻悻起身:“各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方思慎赶紧跟着送出去,道谢,道歉,呈上小小纪念品,那教授脸色才稍微好看点。送到大堂,来帮忙的课题组学生在这里单开了一桌,立刻有懂事的过来帮方思慎送人。

回到包间,就听见华鼎松正大放厥词:“国学,什么叫国学它根本就是个伪命题你说一国所固有之学术那我问你,演曲唱戏算不算国学院怎么不开个国剧班算命看风水算不算国学院怎么不开个大仙班前朝还把武术叫国术呢,搞什么全民普及。以为沾上个国字,就高明了就升格了就屁股能当脸脸能当帽子了”

方思慎忍笑忍得很辛苦。恰好一位老先生要上厕所,虽然人家带着弟子,还是起身一块儿送过去。再回来,华鼎松正改喷下一话题:“知识分子什么叫知识分子它根本就是个伪命题你知道什么人才叫分子吗腐败分子、贪污分子、反动分子、恐怖分子这就是个蔑称什么,你说指有知识的人有知识算什么小学生还有知识呢有知识,还得有技术,有学问,有文化,有修养,有思想,懂吗起码带点儿尊重,都该称一声学者分子分子,”华鼎松边说边比划,“你就是那大坨里肉眼看不见的一小点,就是不把人当人,明白吗”

等华鼎松喷完,一瓶两升装的汾酒也快喝完了。鉴于老师的身体,方思慎只给他倒一杯,再没有添。话题转到古夏语专业前景上,在座无不满腹牢骚,四个老头又把华大鼎的小弟子狠狠嫉妒了一番。末了其中一位叹道:“老鼎啊,你十年就带出俩学生,我是十年才见着一个这么像样的啊。咱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们啊,还有得熬哇”

饭毕,四位老先生各有安排,道别离去。方思慎送华鼎松回到疗养院,安顿他睡下午觉。快八十的人了,喝酒聊天的时候挺精神,过后眼皮就打架。谁知都躺下了,忽然又要起来。方思慎只好扶他:“老师,还有什么事”

在抽屉里摸索半天,摸出一串钥匙:“你这两天抽空,去小白楼帮我收拾点东西。一时半会收拾不完,钥匙你就拿着,不用着急给我。”絮絮叮嘱一番,这才睡下。

方思慎跟护士交接过,看看时间还早,索性回学校去老师的房子帮他找东西。路上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汇报答辩情况,顺便请周末假。

方大院长明明忙得跳脚,周末根本没空搭理儿子,愣是哼哼唧唧半天,终于不情不愿表示同意。

方思慎找着华鼎松说到的几样东西,归拢一番。觉得端午节老师也许想回来住住,应该稍微打扫一下,便动手干起来。洪鑫垚来电话的时候,他正顶着废报纸折的帽子扫壁脚。

“干嘛呢”

“打扫卫生。”

“你答辩完了不去歇着打什么扫的哪门子卫生”

“反正还早”

“行了,我现在过去找你。”

“你不忙了”

“这两天都闲着。”

“那成,我在老师家里。要不,你替我带个扫天花板的长柄扫帚来”

第〇八二章

方思慎开门的时候,明知道来的是谁,还是被眼前架着墨镜穿着花衬衫肩上扛一把长柄扫帚的人闪了一下。

洪鑫垚一扭身钻进来,回手关上门:“怎么,换个马甲就不认识了”

方思慎又打量一眼,笑:“做什么弄成这副样子”

“你忘了,我可是请了病假的。”

再看那长柄扫帚居然是用一根竹竿和一把普通扫帚捆绑而成,方思慎大笑:“你打哪儿找来的”

“公司保洁长柄的有是有,上不了车,保洁大妈给我支了这招,怎么样绑得有技术吧”得意地挥舞几下,四处望望,吹声口哨,“老头有钱啊,住这么大的房子”

“是学校的公房,不是老师自己的。”劳动力来了,方思慎接过洪鑫垚手里的扫帚,指挥他当搬运工,“先帮我把二楼几个箱子抬下来。”

洪大少站在楼梯上看看规模,道:“我叫几个人来干得了。”

方思慎摇头:“不用了。老师不在,不好叫别人插手。再说今天也没打算彻底收拾,就扫扫灰尘蜘蛛网。”

箱子居然是极古老的铁骨藤条箱,因为年代久远,擦干净灰尘,一根根藤条油光锃亮。

“装的什么玩意儿这么死沉死沉”洪鑫垚走在前头下楼梯,绝大部分重量压在他身上。

箱子都有锁,钥匙在方思慎手里。他想老师虽然没特地交代,但自己理所应当不能随便说。

“主要是旧书。你要没来,就先搁楼上了,我一个人可弄不动。”

方思慎这副自己人神气,叫洪大少心里熨帖受用到发酥。故意翻个白眼:“合着我就是给你做牛做马的苦命”

方思慎放下箱子,擦把汗:“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