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的,是一个头发稀疏,满头癞痢的少年,头上胡乱贴着膏药,鼻子还挂着两行黄黄的鼻涕。
仔细一看,这少年却用饶有兴味的眼神看着他。
“喂”
东关旅不想搭理任何人,便将他这一声忽略过去,假装没有听到。
那少年却仍不放弃,极有心地笑道。
“喂”他低声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屋檐下被挂着的乞儿少年大约有七八个,此时听见癞痢少年出声了,虽然每个人都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但毕竟是少年心性,还是很有兴趣地在夜色中,张着晶亮亮的眼睛倾听。
东关旅不耐烦地皱皱眉,正想转头不理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然后戛然而止。
那癞痢少年听见这声惨叫,忍不住便掉下眼泪,“飕”的一声,把鼻涕吸了回去。
“虎儿大概没救了,他们好残忍,好坏蛋”
东关旅忍不住问道。“虎儿那是什么人”
癞痢少年抽泣了一会,还没答话,一旁却有个冷脸的少年阴恻恻地回答道。
“虎儿是咱们的老大,什么事都是他带头的,就连让我们这样送死,也是他带头的。”
癞痢少年怒道“三眼标,你又来说这种混蛋话那虎儿找你去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你又不吭声了”
那名叫三眼标的少年是个麻脸胖子,这时也怒道。“我管他带我吃什么狗屎大便我只知道我现在吊在这个地方,如果不是他带我们去烤那只什么笨鸟傻鸟,咱们又怎会全吊在这儿”
一旁几个少年纷纷称是,几个人说了几句,人就在半空中荡呀荡的,倒形成了一幅古怪的场面。
那癞痢少年的口才不及众人,急得只是满脸通红,两行黄鼻涕又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那少年三眼标冷笑道。“我就知道你只会成天跟在虎儿的屁股后面跑,什么狗屁事儿都不知道。
你们不清楚,老子可是清楚得很,那虎儿本来就是煞星倒霉鬼,谁沾上了谁倒霉。
你们没看见这小子吗”他冷冷地下巴一抬,指的便是东关旅。“咱们被抓过来宰,不管怎么说,那只笨傻鸟总算下了肚,哪像这个笨傻蛋,连块肉也没吞到,只是被那倒霉鬼虎儿碰了一下,就在这儿和我们一起挨宰了。”
众少年哄然而笑,笑声虽然低微,却也有点苦中作乐之感。
东关旅疑惑地瞪视三眼标,忍不住问道。
“你说什么傻鸟啊你们为什么要被抓起来为什么我也被一起抓过来”
那少年三眼标却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刚才还在那儿喳喳呼呼,现在听见东关旅这样好奇地追问,他却不想回答了,索性“哼”的一声,理都不理他,迳自闭上眼睛装睡。
东关旅又问了几声,那三眼标却真的不再理他,连头都转了过去。
而其他几名少年也纷纷转头,仿佛连跟他讲话都嫌多余。
东关旅讨了个没趣,只好也闭上嘴,静静地吊在半空中发呆。过了一会,身上的几处伤口同时痛了起来,他忍不住哼了几声,身边却有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
“很痛吧”说话的是那个癞痢头少年。“我妈妈说,人痛的时候,是因为没有了快乐的关系,所以忘记现在的痛,要想想以后的快乐。”
“哦”东关旅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你你叫什么名字啊”癞痢少年好脾气地笑笑问道。“我的名字叫做癞痢鬼。”
“癞痢鬼”东关旅一楞,随即微笑道。“怎么这样叫的我的名字叫做东关旅。”
“东关旅”少年癞痢鬼轻声道。“真好啊你还有个名字,有个姓,你一定有爸爸妈妈疼你吧”
“嗯”东关旅点点头,随即想起义父母惨死的情状,黯然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
“我啊还是叫癞痢鬼好些,起码人家记得我是谁,我想我从前大概也是有名字的吧只是我妈妈没说,我也忘了”他的声音有些空泛,仿佛在回忆一个虚无的梦境。“可是我妈妈说的很多话我都记得喔”
便在此时,那假装睡着的三眼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睁开眼睛,偷听着他们的说话,听到这儿,便插口说道。
“你才没有妈妈呢你这小子从小就被丢在臭水沟里,你妈妈早不要你啦”
癞痢鬼怒道。“没有我妈妈没有不要我她是病死的,她没有不要我”
三眼标冷笑道。“谁都知道你那些你妈妈说什么故事的鬼话都是编出来的,只是你瞎扯的东西。
大家都没有爸爸妈妈,就你记得妈妈说过的话稀罕吗全是你编出来的你个大骗子”
癞痢鬼又急又气,整个脸涨红起来。“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我妈妈和我说过好多话”说着说着,他又急又气,眼睛迸出了眼泪。“你如果再说我妈妈不好的话,我就”
“你就怎样”三眼标狞笑道。
癞痢鬼又气又急,正想反唇相讥,却听见东关旅静静地说道。
“别理他,你不是说,你妈妈说过什么很有道理的话吗什么人痛的时候,要想一些快乐的事,要不要说给我听”
癞痢鬼一怔,随即笑得好开心。
“好啊你想听,我就告诉你,”他愉悦地说道。“我妈妈告诉我,说人很痛苦难过的时候,就要想一些很快乐的事,但是不要去想过去很快乐的事,而是要想以后的,以后会发生的那些快乐的事。”
“哦”东关旅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过去的快乐的事,都已经是过去了啊不管多快乐,都不可能再回来,如果你一直想的话,只会让自己更不快乐。
特别是你很痛苦的时候,再去想从前的快乐,就会更难过了,不是吗
但是那些以后会发生的快乐的事,就不同了。因为它还没到,你还没有享受,光想想就很开心了,那种开心真会让你忘记所有痛苦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