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酒窝,是软的甜的,和平常板着脸的样子很不一样。她胸口突突的跳,哎呀,万岁爷怎么长得这么标致呢也是,这么张脸,再不端架子,只怕威严会大打折扣。
皇帝转身朝殿里去,门前站班的太监连头都不敢抬,万岁爷干这种买卖,看见也当没看见。皇帝当然不以为然,只撂了句话,“跟着来。”
素以尾随他进了明间,他把鼻烟壶往案上一搁,她立马狗腿子的打水来让他盥手,满脸堆笑道,“主子您是全才,天下没有您不会的”
皇帝不听她恭维,擦着手道,“亏你还说会玩虫,屎壳螂难不倒你,几只蚂蚁就叫你露了底。敢情是天桥上的把式,净说不练。”
“奴才是藏拙。”她敛神答应。
皇帝哼了声,“就剩给自己贴金了。说说,你抓蚂蚁干什么使”
素以抱定了打死不说真话的宗旨,慢声慢气的装样,“奴才不过捅捅蚂蚁窝,是您掏鼻烟壶的,奴才压根儿没想抓。”
皇帝是明白人,闻言不动声色把壶往前推推,“那就算朕一份儿,你拿去,该干嘛干嘛。”
素以蹲身谢恩接过来,暗忖着皇帝是何等聪明,他一定是发现她要打琼珠主意。既然知道还不阻止,亏得人家琼珠一口一个主子对他芳心暗许。果然自古君王多薄幸,要是叫她知道了内情,不得伤心坏了吗
第43章
这件事到最后还是没干成,素以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荒郊野外虫吃鼠咬的,日子不好过。蚂蚁毒性多大也不知道,万一咬得过了,害了人性命怎么办况且还担心皇帝是在有意试探,说是说算他一份,可要是临阵发威给她下套,那她可就走了霉运了。
大内度日,谁都不能相信,这是她师傅蝈蝈儿教她的。说起她师傅,素以红了眼眶。多善性的人呐办事利落有谱,待人亲厚不偏颇,后来成为她在尚仪局为人处事的标杆。她的一言一行都照着师傅的来,因为在那个环境,精神头绷得紧紧的。现在升发了,到了御前,反而没有那时候那么较真了。教徒弟要对人家负责任,一旦发现自己不用再肩扛手提,她立马往歪斜里走,成了糊不上墙的烂泥。
天上一弯下弦月,旁边是呼呼大睡的琼珠。素以靠着墙头坐,有点睡不着。毡垫子里的脚趾头冻得发僵,两只脚掌来回的蹭蹭,想起皇帝先头抓过她的手,心头一阵小鹿乱撞。不知道他对琼珠和那贞是不是也这样,虽说草原上长大的祁人姑娘狂放,但她还是很在意。长这么大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她握住指尖,心里也有窃窃的欢喜。不过欢喜只一瞬,她的脑子还是清明的,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皇帝。宫里呆了七年,什么都见识到了,还嫌不够吗
她拔下鼻烟壶上的玛瑙盖子,推开窗户把里头虫子全放生了。盼着明年早点儿到,到时候上长春宫求皇后主子的恩典,不见得真就留下来当精奇。
在庙宫歇了一昼夜,第三天二更整装开拔,离围场不算远,两个时辰就到了。
这个节气正是猎物丰沛的当口,爷们儿们一到开阔地,热腾腾的狩猎心就被催发出来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出营盘。皇帝一声令下合围开始了,这时天还没亮,有专门的管围大臣带着虞卒、虎枪营士卒和各部落的猎杀好手共一千二百五十人为先驱,形成一个约七八十里地的包围圈。后面的人设驻跸行辕,待到五鼓时分前方的围合成了,便往至高点拉黄幕设毡帐。那地方有个学名叫看城,是专供皇帝观看围猎,发号施令用的。
素以混在人堆里,见左右笙旗猎猎,战马啸啸,这声势令人觉得亲切。那贞和琼珠是京里长大的,没见过草原行猎时的壮观场面,两个人缩在一块儿,都有点畏惧的意思。
“会不会有野兽进看城外面拉了网子没有”琼珠嗫嚅着,“有熊吗有老虎吗这也忒吓人了”
素以说,“别怕,外头宿卫警跸多着呢,戒备比庙宫还森严,伤不了你。”
那贞卷起窗上的幔子看,“合一围就七八十里,得打几天呐咱们要在这儿呆多久”
素以想了想道,“我听说越往后围子收得越小,到最后也就十里地样子。晚上收兵,第二天换地方另起一围。原该有七十二围,不过朝廷不会赶尽杀绝,也给野物留点繁衍的余地,通常十围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那就是说咱们得在野外呆十来天”琼珠一副受不了的样子,“那么多蛇虫鼠蚁,叫人怎么活”
素以最不爱听这矫情的声口,哂笑道,“您可真金贵,万岁爷都能活,您不能活这么的,我教您个法子,您装病,万岁爷自然会打发人送你回承德去。”
放弃这大好时机回热河去,那是决计不能够琼珠剜了她两眼,“这话说的我再怕也没有撂下主子自己走的道理,你出这种主意,按的什么心呐”
这头打嘴仗,长满寿抬着暖帽帽檐过来,两手比划比划道,“前头打鞭子叫玛喇哈1了,万岁爷这会子就出猎,后头苏拉烧了水,你们备着主子回来解甲擦身子。”
“哟,皇上出猎了”琼珠在这方面有点傻,“咱们不用跟着几时回来”
长满寿怪诞的看她一眼,“皇上打猎有人伺候,你们一不会牵狗,二不会驾鹰,跟着干什么去别玩儿嘴皮子功夫了,把事儿办了再坐下来闲聊。素以,我先头把主子的箭馕交给你的,搁哪儿了还有玉爪的食水,换了没有你们有这功夫唠,我要是你们,我得急死”
其实真没什么可急的,随扈伺候的又不止她们几个,烧水有苏拉太监,换衣裳有四执库的人。她们做丫头的,端茶递水铺被子放幔子就成了,还要怎么的
长满寿就知道素以是个缺心眼儿,只是明着不好说什么,横竖心里憋着劲儿。刚想给她指点指点,荣寿探头进围子,冲琼珠招招手,把人叫走了。
长满寿一个不出所料的眼神,“瞧见没有人家可算计上了,你呢打算怎么地”
素以跟他往行在里去,问她有什么想法,她真没什么想法,边走边打岔,“我给您找箭馕子,防着主子回头要用。玉爪的食水不归我管,您问我这个,我答不上来。”
长满寿一咂嘴,“这不是把你喊出来用的招儿嘛我告诉你,这趟秋狝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万岁爷龙榻上无人,这当口要整出点什么花边儿来,易如反掌我问你,你想不想家里阿玛哥子步步高升想不想给你额娘挣个诰命还有你那跛脚妹子,想不想让她配个好人家”
想啊,都想,不过她觉得家里还没到要她卖了自己换取荣华富贵的程度。阿玛哥子官位不高,但衣食无忧。额娘没品阶,大太太也当得舒舒坦坦的。至于妹子的姻缘,这个真不是能拿权势硬换来的,不得顺其自然嘛牛不喝水强按头,高攀了人家,将来日子也不鲜焕。所以她琢磨了半天,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