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根人骨。
啃罢,他遗憾地打量着骨骸,顺手扔到了骨山上,而后摸摸腰刀,在人堆里扫视了片刻,伸手拉出一个人来,不顾那人的哀求与哭喊,拖曳着向城内走去。
“他多大了”黄朝宗忍住悲愤,轻声问身边的晋人。他不敢动,因为他是使节,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国家行为,所以他只好忍耐。
忍耐,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远处,平视正带着慕容恪向这里走来,慕容评尾随其后,慕容垂则远远地落在后面。
“此乃慕容垂之子慕容令,今年八岁。”那名晋人低声回答,而后仓皇缩入人群。人群,所有的人都尽量缩起身子,唯恐引人注意。他们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有隐身术,能完全避开燕人的目光,他们只是想比同伴更不为人关注。
“他只有8岁,”黄朝宗叹了一口气,说:“却学会了一切狰狞。”
这一年,慕容雋32岁,慕容恪27岁,慕容垂25岁,慕容评50岁。黄朝宗比慕容宜大一岁,今年23岁。
在现实的世界里,高翼度过了30年,在现在这个世界里他度又过了四年,粗算起来他应该比慕容恪还大,但由于后世营养充足,他反而显得比慕容恪年轻,故此他自称21岁这一年龄数据来自他这次大婚。
按晋俗,在大婚前他必须告诉司马燕容自己的生辰八字。但晋俗男子十五岁成婚,而高翼的首婚年龄超越了这个时代所能理解的范畴,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他杜撰了这样一个数字。
晋俗男子20而加冠,行冠礼,20岁大婚虽然罕见,但也可以理解。
黄朝宗看着迎面走来的人,微感诧异。
在黄朝宗料想中,一个自十五岁起就征战沙场,百战不败的无敌名将,应该是目光迥然有神,说话响如霹雳,身材膀大腰圆的雄峻大汉,但慕容恪不是。
亦或者,一个能生出8岁就吃人的孩子,并常常亲自教导孩子吃人技巧的父亲,应该是眼神凶厉恶毒,头发硬如钢针,脸上满是恶狼般的神情,但慕容恪不是,迎面走过来的人都不是。
走在前面的是慕容恪,慕容垂步步尾随,慕容评一脸尴尬,走一步停两步,似乎不愿牵涉其中。领先慕容恪,慕容垂,他们肤色白净,因饱读诗书而显得温文尔雅,甚至带一种女性的柔美,却又有一股刚健的军人气质,二者结合的是那么融洽,反而显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请问,燕国一个王爷价值几何”黄朝宗先发制人,朗声问。
慕容恪唇上和两颊那一抹淡淡的胡子茬给他平添了几分男儿气概。他眼睛里满是和蔼的笑意,笑容中带着一种难易形容的味道,让人觉得很温暖、很亲切,一见到他,亲近之心油然而生。
黄朝宗的话虽有点没头没脑,但慕容恪马上明白他在说什么,略一沉吟,他不甘示弱地回答:“当值万千”
黄朝宗立刻咬住不放:“不敢当万,便当五千如何”
“此等贱种,便一万个,如何值我一个王,便两万个吧,何时换”慕容恪说完,又补充说:“回去告诉你家寡君,他还是个宇文铁弗,我等没把他当作外人,别老亲近那些贱奴。这帮贱奴,国已亡仍不忘内讧,灭种就在眼前,何必垂怜。”
慕容评悄悄闪一边,冷看汉使与慕容恪唇枪舌剑。慕容垂在一旁暗自为兄长的话击节赞赏。慕容评眼见双方火药味渐浓,心急之下,顾不得与慕容垂的过节,凑近对方故意打岔:“他们在说什么”
慕容垂嘴角露出一丝不屑,虽然他又迅速掩饰过去,但慕容评已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他们在说庐江王的归属。”慕容垂随即恭敬地用鲜卑语回答。
庐江王就是被俘的慕容宜。
“阿宜待在三山数年,我们需要他来了解三山虚实。再说,此后与三山打交道也需阿宜从中沟通,”慕容垂解释说:“三山要求用贱奴交换阿宜,虽然,这些贱奴也能让我的军队吃上一阵子,但阿宜毕竟是我燕国王族,燕国的体面不能被随意侮辱。所以,玄恭慕容恪的字答应他们,用这些两腿羊交换阿宜。”
“两万”慕容评痴了:“要是吃的话能吃好几个月,要换奶冰的话,也能换将尽两船,换个阿宜,值吗”
“现在不忙下结论。”慕容垂淡淡地回答。
慕容垂稍露口风,黄朝宗怕其反悔,立刻快速回答:“太原王一诺,三山敢不从命庐江王现已至外海,一旦太原王移交汉人,庐江王将立刻登陆,我们将用快马送他至和龙城。”
“好。”慕容恪转身用鲜卑语吩咐慕容垂:“找几个人点算两腿羊,让他们随时装运。”
慕容恪说这话时,慕容垂偷偷盯着黄朝宗,见这位汉使听到鲜卑语一脸茫然,他轻轻松了口气,头也没扭,用鲜卑语下令:“平视,这事你去办。”
平视躬身告退。慕容评则松了口气,准备上前搭讪,以缓和当前气氛。
此时,慕容垂一声朗笑,咄咄逼人地追问:“先生关心这些贱奴,独不关心自己么我燕国一个王需要两万贱奴换,不知汉国一个丞相,该用什么换取”
黄朝宗咧咧嘴,反讥道:“我临出使时,我家门童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将军想知道我怎么回答”
门童的问题还能怎么回答,肯定没有好话。
慕容垂知道自己失策,正想转移话题,慕容评却已脱口问:“黄相如何回答”
慕容鲜卑这一方齐齐翻了翻白眼慕容评竟愚蠢若斯
黄朝宗一拱手,一脸诚恳地说:“文明,我问门童知不知道什么是文明文明国家会侮辱外交使节吗我告诉他:这压根不是问题,何必再问”
“文明”这是个什么词是照对方这么一说,连晋朝都不文明了
嗯,也不对,好像,最近以来,晋朝也没有侮辱使节的现象,虽然他们的文化确实赞赏对使节的侮辱和斩杀。但冉闵的使节就没被侮辱,符健、姚弋仲这些使节都活蹦乱跳地回家了。
难道,这就是文明。